罗广亮知道她是故意的,现在电视上的歌手都这么干,觉得有港派。
但他不想给她指出来,哪怕他确实觉得这属于崇洋媚外的缺心眼。
…………
这一天,罗广亮陪着演出结束的张蜜走出马克西姆时,他无意中和餐厅经理走了个面对面。
面对餐厅经理几乎是挤眉弄眼,略显奇怪的眼神,他很狼狈,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当场被人抓住了。
但是,他深深感受到了不可抗拒的机遇的力量。
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来担当护送她的角色,这难道是偶然的么?
以前,他越是疏远女人的时候,恰恰是他越发向往异性的时候。
现在正好相反,他用行动表达内心感受。
他不想继续自我欺骗。
他怎么想就怎么做。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拦他采取行动。
说实话,他除了被张蜜的容貌所陶醉,喜欢她唱歌腔调,还喜欢她高挑的身材和说话声音,以及身上的气味。
他对自己的成功没抱有多大希望,但是辉煌的前景却若隐若现地召唤着他。
跟她走在一起给他带来巨大的满足,更别提那存在于幻想中的对她的最终占有了。
楼群之间灯光朦胧,柏油马路在车轮下泛着微光。
这一天他们俩直接就共乘一辆车了,罗广亮蹬起车来仿佛走在云端,十分轻快。
但他内心里其实又不想骑得太快,于是总是费尽心机的绕过井盖和砖头,避免走灯光晦暗的地方,以此故意降低速度。
张蜜不是京城人,她的老家在祖国的东北端。
她的父亲是个铁道巡检员,母亲喜欢唱评剧,父亲不在家的夜晚,母亲就打开话匣子来消磨时间。
张蜜从小对旋律、唱歌十分擅长,每次电台放歌,她几乎听一遍就学会了。
到了上学的年纪,她还参加了学校里的“红孩子文艺班”,当时唱过李谷一的《我愿是只小燕》,还有一首叫《兰花与蝴蝶》。”
某次,歌唱家邓玉华来她老家演出,在无意间听到了她的歌声,还想把她带到首都来学声乐。
不过,她的音乐天赋,并没有获得家人的重视。
在老一代人的观念里,唱什么歌啊,简直是白日做梦。
对她的要求就是你好好学习,长大了嫁人。
所以对这件事没有同意,更不愿意为女儿凑出五百块的学费。
以至于张蜜错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
后来,她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的。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京城的正式舞台演唱。
别说马克西姆餐厅每天晚上给她五十块钱的报酬,就是一分钱不给,她也愿意唱。
她希望自己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批崇拜者,独唱演员的成功离不开听众,这一点她老家文化宫独唱培训班的教师反复讲到过,她觉得自己能够赢得观众的喜爱。
什么时候等她攒够两万块了,她就正式去拜个老师,比如重新找到邓玉华,好好学习声乐,然后加入一个正式的文艺团体,成为真正的歌唱演员。
最好也能像张嫱那样唱几首朗朗上口的好歌,出属于自己的磁带。
坐在罗广亮的自行车后座上的张蜜,讲述这些就像讲述一个正在实现的计划。
罗广亮一路默默地听着,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横在他和她之间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清楚自己在张蜜的眼里只是免费的忠实保镖。
今天这姑娘纡尊降贵肯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只是因为夜班车太难等。
有等车的功夫,坐他的自行车多半都到她的住处了。
虽然她面孔娇嫩,但走南闯北,心地已经完全成熟。
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他和她无法交流。
他能指望她什么呢?
难道这个姑娘会愿意在扇儿胡同的大杂院里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吗?
他的确这么想过并为之激动。
但这显然是可笑的。
人家对自己有远大的规划,命运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错误。
所以当轮到他不得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
他没有可以隐藏自己那不光彩的过去,仿佛无所谓了似的,一点也不怕吓着她似的直言不讳。
“我犯过事儿。”
张蜜无动于衷。
没等到预期反应的罗广亮意识到她没听明白,随即进一步补充说明。
“我说我进去过,在茶淀儿,我给强劳过三年……
他强调的语气,让车后座的张蜜的眼瞪得很大。
虽然罗广亮看不到,但路灯映透了她眼圈的蓝色轮廓、泄露了化妆笔留下的粗造痕迹。
“因为什么?”张蜜的声音有点颤悠。
“……我为朋友出头,打伤了一个人,我爱打架,过去就老打架。他们都叫我罗大棒子。那次我差点给人家弄死……”
罗广亮一口气说了个痛快,嗓音反而坚定。
虽然看不到张蜜的脸,但他能从反应上得知她在胆战心惊,怕是真的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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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是想吓唬她,还是想自我吹嘘?
都不是,他只是不想隐瞒真实的自己。
他早就渴望能够这么开诚布公地对待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