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茂和戏院会上一场新戏,到时候,还请沈军长陪我去看吧。”
话毕,她便再不痴缠,目送他渐行渐远。
沈要到底还是没能将那长命锁埋去小白楼的院里。
原来,失掉了一个孩子,便再也舍不掉一个孩子。
他于是只将那小金锁藏进了怀里,回家也不敢让萧子窈知晓。
上楼去后,他便就倚在门边,远远的看她的睡颜。
日长如水,萧子窈正躺在昏黄的光里,被映得微微有些透明。
她难得的睡得很沉,仿佛不愿醒来似的。
沈要微不可察的轻轻一叹。
复又轻手轻脚的开了柜门,最底下的那层他与萧子窈从来都是不用的,想来把那长命锁放在此处也不会暴露。
谁知,待那抽屉拉开来,他竟然瞧见一件还未完工的小衫。
小主,
那小衫很新,用料也是极好的,偏偏针脚歪歪扭扭,实在丑得不堪入目,更有几道撕扯的痕迹,却不知是女红不精还是故意所为。
只一眼,他便看出这是萧子窈的手笔。
原来她早有预料。
只不过,她应当是曾经想过要生下他的孩子的。
她大抵对他也有爱。
他却不敢猜想,更不敢试探。
他于是将那小金锁同那小衫仔细的收好、讳莫如深的深藏起来,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可心下却又隐隐的盼着,但愿有朝一日,这些物什能够再有用处。
往后的日子,沈要便一心一意的照顾起萧子窈来。
听说小月子也不能吹风,免得受寒落下病根,偏偏现下暑热,萧子窈总嫌他看护得太紧,如此,他便在夜间以手为扇,一下一下为她扇起微微的轻风。
是夜,他适才哄着萧子窈睡下了,便也一道躺下了身来,谁知,不过一两个钟头过去,她竟陡的缩成了一团,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正哀哀的叫着。
沈要于是握紧她的手,潮潮的吻在唇边,却又听得她隐隐约约的叫了些名字,有萧从月、有萧子山、有萧大帅、还有鹊儿……
他一一的、细意的分辨了,没有他的名字。
他心下一阵酸楚,却又不敢将她叫醒,便只好小心翼翼的附在她耳畔、又试探着说道:“六小姐,沈要还活着。”
谁知,他话音不过刚落一瞬,萧子窈却轻轻渐渐的默下去了。
微月之下,她还微泣。
沈要不由得有些恍然。
他曾经总也想要霸占她的眼泪,见她落泪也不劝,偏就此时,他终于悔不当初。
他再也睡不下了。
于是便侧躺在萧子窈的身畔,指尖自上而下抚过她眉眼与心口,听她不轻不重的呼吸与心跳,唯恐一切又是他的肖想。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持我们的关系的。”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所以,不要离开我,也不要拒绝我。”
话毕,他便无声无息的下了床去。
沈要直觉自己的烟瘾渐渐的大了起来。
萧子窈身子还弱,沾不得半点儿烟味,他不敢在房里抽烟,便披着衣服去了院子。
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然后,忽有风来、夜雨疏疏。
惨淡将死的月色之下,他又变成一条无人宠爱的、湿漉漉的野狗。
从来都是如此,如有雨落,别人都在等伞,他却在等雨停。
自打他长在犬园,便注定他此生离岸太远,以至于他饿了、痛了,不得已的求救起来,却好像一只水鬼在远远的挥手,旁人一见,自然吓得躲开。
只有萧子窈,拐弯抹角的塞给他一瓶金创药、又喂他一口亲手剥好的小蜜橘。
那小蜜橘是甜的,她更是甜的。
他本应该当心,恋爱很难。
他指尖很快只剩下一个哭红的、泪眼似的烟头。
沈要于是一面翻找着烟盒,一面又直觉好像有人正遥遥的唤他。
“呆子!”
他蓦然回首。
檐下,却见萧子窈慌忙撑起一把黑伞,那般不吉利的颜色,仿佛出殡,偏她心急如焚、还浑然不觉。
她一迭声的叫道:“呆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淋雨,难道是故意想吓死我不成!快到伞里来!”
说罢,便踮着脚跑进雨里,只管满心满眼的迎向他去,好像找回了她跑丢了的小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