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起自己的仪容来。
很好。
除去军装上的血污以外,他面上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仿佛他多无辜似的,如路过菜市口,前方刽子手手起刀落,平白无故溅了他一身的血。
陈督军笑问他道:“怎么,萧家那个小幺幺还管你这些事?”
“嗯。”
“那你这样回去,要如何交待?”
“没法交代。”
他如实作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要于是一扫四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纷纷低垂着,有他的手下,亦有蓬莱饭店与戏班子的活口。
“有人想杀我吗?”
他忽然无头无尾的问道,又从案前顺走一把水果刀,随意塞到一个戏子的手中。
那戏子应是个旦角,半面油彩绯红,美得妖娆贵气。
那模样竟与萧子窈有些相似。
“拿好。”
他说,“我给你机会。”
说罢,他便走到电话机前,举起听筒、拨动表盘。
三、二、一……
嘟、嘟、嘟……
不过片刻,电话那头便接了起来。
那戏子目眦欲裂。
“您好,此处是沈公馆,萧子窈,请问你找哪位?”
“——是我。”
沈要一瞬放轻了嗓音,“六小姐,我忙完了。”
“你现在已经回营了?”
“没有。还在蓬莱饭店。”
“陈督军呢?”
“也在。”
“你那边可还顺利,今晚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
“那你还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还不先把人送回酒店去?一路上注意安全!要挑机灵的人陪侍左右!知道了吗?”
“知道了。”
他轻声细语的,一字一顿,“都听你的。”
一时之间,四下死寂一片,落针可闻,纷纷看他排演一出含情的好戏。
偏偏,他却始终面无表情。
那戏子顿时尖叫起来。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是人,不是宠物,更不是玩物,你竟敢这般羞辱于人——”
那叫声经久不绝,刺耳异常,饶是电话那头的萧子窈都听得真真切切。
“沈要,怎么回事,你那边好像有人……”
噗嗤!
——一声闷响陡的截断她的问话。
“沈要……沈要!”
“呆子!说话啊!”
“阿要,你别吓我!”
她一声紧似一声,却始终无有回音。
却是半晌过去,沈要方才无波无澜的张口应了一句:“……我没事。”
“当真没事?你有没有骗我?”
“六小姐,你要听真话吗?”
“这时候还贫嘴!我当然是要听真话了!”
“——我中刀了。”
他平静的说道。
是时,所有人分明都瞧见了,唯独萧子窈一人如坠冰窟,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天底下,原来竟有这般坏到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恶人。
——原是那厢,沈要正一手紧攥听筒,一手握住了袭来的刀尖,鲜血一瞬如注,一眨眼便沁湿了他的掌纹。
那戏子几乎落泪,但眼泪也是身外之物,与红妆一样,不值钱,与性命一样,不值得。
到头来,她不过只是一个玩物。
沈要居高临下,只管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