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群人眼里,那些肆意奔逃之人只会碍事,他们在掳掠过程中,又和意图恢复秩序、或者与定海军继续厮杀的人惨烈内讧。
这局面,较之当日蒙古人攻入中都的情形,还要混乱十倍,说不定死伤也要多出十倍。
那时蒙古人以绝对强悍的武力横压当场,而术虎高琪所部为虎作伥,其他的人,都只会瑟瑟发抖,做俎上鱼肉而已。但这会儿,定海军还没有入城,女真人自家就已绝望。
而在中都失陷之后的第二次大失败,带给他们的不仅是绝望。他们有多绝望,就有多癫狂和暴躁;而在癫狂之下立场截然不同之人,自然便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闪开!闪开!”
冲进符宝局的凶徒,发现里头的官吏已经被杀尽了,几重院落血气冲天,根本找不到可掠之物,更别提玺印了,也不知被谁抢了先手。他们恼怒地冲出正门,转到隔壁的器物局,抢了些金器,然后将纷乱涌来的闲人一一砍倒在地。
从器物局出来,沿着甬道奔走数百步,也不知怎地,想要去内藏库的,结果到了宣徽院。
完颜承裔没了耐心,一刀就把那指路的近侍搠死。奔入宣徽院,却见一名高官模样的老者在三五吏员簇拥下连连后退。
定神一看,巧得很,这老者竟是前任知临桃府事,现任御史中丞,参知政事孛术鲁孛术鲁德裕。
孛术鲁德裕也认出了完颜承裔,又见他一行人各个凶恶,周身带血模样,当即喝问:“白撒,你来此做甚?”
白撒是完颜承裔的女真名,孛术鲁德裕这般叫唤,虽然是责问,又带着点自家人的亲密。换到往日,完颜承裔自然顺杆往上爬,叙一叙交情,议一议政治上的合作。
但这会儿乃是国破之际,他为掠取好处,连自家弟弟都杀了,哪还理会这等老儿?当即纵马奔驰而出。
孛术鲁德裕以为他来搭话,脸上刚露出喜色。完颜承裔张弓搭箭,一箭正中前胸。堂堂参政倒地立毙。
“抓住他们,问问他们,来此做甚!”完颜承裔喝道。
此时连绵宫墙之后,明俊殿东面中卫尉司所在,孛术鲁德裕家族中的亲近护卫护着一辆马车出行。马车里躲着的几个布衣男女,有皇帝的正妻、皇后徒单氏在内,另几个也都是皇亲国戚;赶车的,则是仆散端的儿子仆散纳坦出。
马车还没出门,外头道路遭寻常逃人拥堵。护卫们持钢刀乱砍,无分老弱妇孺,将阻路之人杀得人头滚滚。
清理出数丈开阔地界,马车方得辚辚出外。孰料道路后头汹涌人群大至,护卫们连连威吓,哪里阻得住潮水?
顷刻间人潮如浪潮拍击翻卷,将数十护卫冲开,将拉车的马匹带走,又将整个马车推倒了。
人群中又有人跌倒、有人大骂、有人推搡、有人惊惶万端、有人哭爹喊娘。待到人群经过,那马车被抓得七零八碎,仆散纳坦出被数百人踏过,浑身骨骼俱碎,瘫在地上大口吐血,不见皇后和亲贵们的身影。
这时候涌进皇宫之人,已经发现宫中死伤枕藉,绝无逆战击退敌人的可能。于是大群人转而从宫城里出来,散向各处城门,意图逃亡。
城里到处起火,道路不通,城门也有开有阖。不少女真人奔到某处城门,见城门内部被用大量土石堵死,惊惶之下,竟然转而奔向城墙顶端,用衣物连接成长索将自己槌下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