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身为临潢府兵马都总管,在这时候不再多想,也把害怕的情绪强压了下去。他是整条防线上地位最高的武人,正要带领部下撑过这场。
年初的时候,吕枢那个小毛孩子擅自往草原深处去,只靠一群逃亡奴隶就据守乌沙堡,等到了皇帝亲自带兵救援。吕枢能办到的事,时青身经百战,又是正经的边疆守臣,难道就做不到?
临潢府可比乌沙堡重要多了。和蒙古人厮杀数日以后,东面泰州和南面大定府两个方向,都有大周的轻骑出没。
轻骑虽不能直接突入城池,却曾经几次燃起狼烟与城内通信,鼓励城中守军放心坚守,本方必有支援。
既如此,时青的信心就愈来愈充足了。
红袄军出身的将领们,早前有好几个牵扯进了天津府的一桩案子,据说是希望朝廷着力与南朝开战,暗地里给北疆事务拖后腿。这事情时青暗中听说过风声,虽没参与,却未免有知情不报的嫌疑。他好好做着通州防御使日进斗金,却被调到了边疆上,隐含了一点小惩大诫的意思。
这种时候,最需要立功。有了功劳,不说提拔,至少后继在临潢府周边开山采矿的事,会得到更多支持!
何况临潢府的军事准备也宽裕,足够好好打一仗呢?
如今的临潢府,在内圈依托旧日阳德门左近的城墙和一处佛寺遗迹,那佛寺牌匾尚在,唤作节义寺,寺里还有夯土两重的高楼一座,名叫断腕楼,传说是大辽应天皇后断腕的地方。
那应天皇后也算是草原上知名的狠角色了。传说当年辽太祖病死以后,应天皇后自行称制,代行皇权,并迫令违抗她的群臣为辽太祖殉葬。其中有一臣子道,先帝亲近之人莫过于太后,太后何不
殉葬?一时间群情激愤。
那应天皇后闻听答道,诸子幼弱,国家无主,我非不想殉葬,是不能殉葬。说完就提刀砍下自己的手腕,命人将断手送到辽太祖的棺椁内从殉。此举吓得满朝文武战栗。
这女人的狠劲,时青很喜欢,所以他到了临潢府以节义寺为核心,营造新的城池。
至于守御圈子的外围,则是辽人所建设的城池基础。层层叠叠的废墟足以阻止蒙古人的骑兵奔走,格局和当年郭宁起家的莱州海仓镇相似,算得上易守难攻。蒙古人围城容易,想要破城,却千难万难。
只不过隔三差五,有骑兵在城外往来奔驰,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还有异族吹角吹哨或者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让人有点心烦。
蒙古人的精锐哨骑也就是所谓阿勒斤赤,更是一天比一天迫近。在三四天以前,他们就时不时策马冲过坍塌的旧城墙,然后掠过阳德门的城楼,往上射出箭矢威吓了。
坐视蒙古人直逼城下,当然不行。
所以时青也派出了他最得力的精骑,试着在废墟间的蜿蜒道路与蒙古人狗斗,将他们驱离废墟地带,至少也要持续骚扰,不容他们从容落脚。
红袄军泰山各部的将领们,手下接受整编的节奏不快。时青的这队精骑,大都是他的老部下,在草原上正面厮杀的本领或许一般,却很擅长在狭窄复杂的环境下进退周旋。
双方时不时地接触,断壁残垣之间时不时传来兵器磕碰或者弓矢拨弦的崩崩声响。
城楼上聚集了不少人,当值守备的将士几乎都上了墙眺望。每隔一会儿,就发出欢呼或者叹息。这些大声喧嚣的,是从城里临时纠集起来的壮丁。他们中除了少量退伍的老卒以外,大多是想来北方碰运气发财的城市游民或者农夫。
这些人敢于背井离乡,在地方上自然算得上有胆色的。奈何经历的战争场面很少,所以一个个的特别激动。
不得不承认草原民族的凶悍,落马的人里,时青所部居多。眼看着蒙古人后继又有骑兵不断迫近,白音戈洛河的上下游全都飘起了烟尘,城楼上的气氛从一开始的热烈渐渐转冷。
时青拍了拍垛口,有点恼怒地道:「开门,加派人手,先把我们的伤者接回来!」
早有另一队勇士准备完毕,得令便往城楼下去。
另外有传令兵鸣金示意。
听到号令的骑兵们随即也分出人手,去掩护散落在各处的伤员。只是蒙古骑兵趁机咬到近处,不停地射箭,骑兵们一时非但摆脱不了他们,反而被纠缠得更紧。没有己方骑兵的掩护,接应伤员的人手也不敢散开。
时青皱眉看着这情形,觉得有点古怪。
蒙古人早年搞过走马堆土破城,现在这个屯堡外围,都是辽人留下的土砖破墙,还有大块的夯土。所以蒙古人如果用大军四面合围,不计死伤地攻城,在这里能收集利用的物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