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阁老要和光同尘,要与朝堂同僚和和睦睦。”
“下官却没你张阁老这般气度。”
“大明开国,自洪武三年开始,太祖皇帝颁行大明律,便屡次告诫群臣,要严于律己,不可知法犯法。”
“张阁老,敢问如今在这座督粮道署,已有半年之久,又做了什么?”
苏州府。
府城内,督粮道署。
厅堂之上,本就肤色黝黑的海瑞,脸色更是黑沉沉的,掷地有声,言辞振振的逼问着堂上坐着的张居正。
在张居正面前的桌案上,是一堆布满泥点的奏本。
奏本的夹缝,微微泛黄,起着毛边。
这是时常翻阅动用,才会出现的情况。
而在这些奏本里,张居正很清楚都记录着什么。
皆是苏松两府田亩隐瞒一事的详细内容。
这已经不是海瑞第一次跑来督粮道署逼问自己了。
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每一次,海瑞带来的奏本,都会比之前一次更多。
张居正愁容满面,因为彻底完成苏松两府一十五万亩田地,改为桑,而带来的喜悦,早就因为海瑞一扫而空。
若不是还要坐镇东南,等着都察院那个左副都御史鄢懋卿清查两淮盐务及东南商税,防止对方在东南造成太大的乱子,导致改为桑增产丝绸的事情出现变故。
张居正早就准备上奏回京了。
见张居正始终不开口,海瑞只能沉着脸逼问道:“张阁老!您到底要和光同尘到几时?”
张居正抬起头,目光凝重而又复杂的看向海瑞。
他必须要承认,他是很欣赏海瑞的为官品行。
甚至于,在他的心中,海瑞是必须要用的朝堂官员。
只是……
张居正艰难开口道:“海瑞,本官几时说过,要与朝堂官员和光同尘?你又几时听见过,本官说过此话?你每每言辞,必是我朝大明律,那伱便说道说道,毫无证据污垢上官,又是何罪!”
这个海瑞万般好。
独独就是这个执拗不知变通的性子,让人头疼。
可用却不可重用。
海瑞却是面不改色:“下官自浙江重回苏松两府之地,先后六次深入乡野,清查地方田亩隐瞒一事,成奏三十二本,陈述苏松两府田亩隐瞒之成因、官民、税赋诸般问题。
下官非是逼迫张阁老,只是希望张阁老能将此事呈奏陛下,好让朝廷能降下旨意,严查苏松两府田亩隐瞒一案。
下官六入这督粮道署,张阁老却次次搪塞,张阁老不是在与朝堂官员和光同尘,相互包庇,又是为何?”
“难道你海瑞这个监察御史是白干的?为何你自己不上奏朝廷呢?”
张居正有些怒了。
自己逼不得已,才不能应下海瑞的次次逼迫。
但自己怎么就成了互相包庇的奸臣了呢?
张居正伸手,重重的拍在海瑞眼下这第六次带来的三十二份奏本上。
张居正一声吼,随后深深一叹,方才开口:“海瑞,你我二人,皆是奉旨身处东南当差做事,所为的便是南直隶、浙江两地栽种桑树,增产丝绸一事。
而今朝堂亏空,国库空虚,上至陛下,下至贩夫走卒,乡野百姓,都是为了多种桑树,多产丝绸,好在明年卖与外商,为朝廷弄来钱粮,填补过往亏空。
这桩事,你海瑞是清楚的吧。”
海瑞沉着脸,闷声道:“下官自是清楚明白,但朝廷亏空……”
张居正挑动眉头,打断了海瑞接下来的话,直接插嘴道:“既然你明白,就该清楚,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比不过做好增产丝绸这一桩事,所有的事都比不过为朝廷填补亏空这件事!
本官知你海瑞,有海笔架之名,为官亦是清廉无比,一身官袍数年不换,凡你治下官吏皆诉你之严苛,称你之清明。
但你为何就不能明白,若是现在你将这三十二份奏本呈奏朝廷,会在朝堂之上掀起多大的风浪?又会让方才平稳下来的苏松两府,再生多大的乱子?”
海瑞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