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大陆东部，此时已是夜黑风高。

一片被万壑千岩包裹着的盆地之中，神龙部落，或者说神龙一族的人们世世代代都生活于此，至今已有万年余。

今夜，是神龙部落举行祭祀举族同庆的日子。

神龙部落将这一天命名为降临之日。

据说在万年之前，那位古老神话中伟大的海洋之神、统御大海的龙王感念神龙一族长久的追随，赐予了当年的族人们一枚龙珠。

每到月圆之夜，将龙珠供奉于高台之上受月光照耀，它就会释放出令人感到心神宁静的辉光。

这光芒抚慰着每一位族人的心灵，改良着族人的血脉，提升族人的修炼资质。

多年以来，神龙部落的族人正是依靠着这颗龙珠才免于化为那些没了神志的怪物，又或者身上产生可怕的异变。

也是因为常年接受这颗龙珠的照耀，神龙部落中的新生儿修炼天赋都要比其余部落的人好上太多，不必担心在这危机四伏的大陆上随时可能丢去性命。

因而，部落的族人为感激这位神龙，就将其奉为龙祖，并以龙的传人自居，自号神龙部落。

强者辈出，部落自然也越发兴盛。

部落越是兴盛，神龙部落中的族人自然也就对那传说中的龙祖越发敬畏与狂热。

拥有一件强大的镇族神器，这也是他们一直为之骄傲的地方。

出去遇到了其他部落的人，那必是抬头挺胸，神气极了。

如果一直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神龙部落一直就这么发展下去，积攒足够多的力量，日后横扫大陆建立王朝，从新组建人类秩序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这一切都在数千年前出现了变故。

龙珠的力量在持续衰弱！

它能够提供的庇护范围越来越小，能够给族人提供的加持也越来越少，程度也越来越低。

一直到一百七十八年前，龙珠终于彻底失去了力量，成为了一枚灰色的球形石头。

它不再响应神龙部落的祭祀，也不再拥有吸收月光转化为庇护之光的奇异力量。

族内的祭司与族老、族长用尽了浑身解数，也依旧不能让它重新恢复照耀。

缺少了龙珠的神龙部落靠着昔日的积累虽不至于一下子就衰落下去。

但缺少了这件镇族至宝的庇护，他们也的确在走下坡路。

于是，神龙部落的族长在和族老、祭司们讨论过后，决定在第整整一万个龙族降临日之上来一次史无前例的盛大祭典！

他们要奉上整整五头地级异兽的心脏，用于展现自己的虔诚，唤醒龙祖的力量，重新激活那颗失去了力量的龙珠。

“父亲，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祭祀仪式开启前的十分钟，忧心忡忡的龙文升对面前身穿大祭司长袍的老者问道。

作为神龙一族的现任族长和族内最强大的战士，已经有将近三百岁的他如今却表现得像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孩子。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他的父亲，整个神龙部落中最年长、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大祭司，如今已有四百八十二岁高龄的地级强者——龙元海。

父子二人活了多久，就几乎为神龙一族战斗了多久。

他们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了部落。

直至现在，现在甚至没有半个子嗣存留。

作为大祭司的龙元海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微摇头：“这可不像是平日行事果断的你，今天的你，太过患得患失了。”

“父亲，我.”龙文升张了张嘴。

这个面色黝黑，五大三粗的汉子汉子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是感觉如果将那五头巅峰地级异兽的心脏和心头血用于濒临突破的族人修炼，我们至少也能多出一两位地级的族人。”

“那龙祖呢？”

龙元海没有如往常一般发火，或是大骂自己的儿子对龙祖大不敬，脸上只有一片。

“龙祖.”

龙文升口中来回咀嚼着这两个字。

忽然，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受审判般低吼道：“可万年过去了，龙祖它又在哪里？它根本未曾回应过我们半分！我们将这些用命拼回来的宝贵资源奉献给那不知道身在何处、态度几何的龙祖，这真的有用吗！”

“当然.没用。”

老者口中吐出了足以让整个部落石破天惊的话语。

龙文升呆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父亲，看向这位部落中的大祭司，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很惊讶，是么？”

龙元海看向自己的儿子，淡淡的说道。

“其实我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祭祀龙祖，无论我们付出的祭品再多，最多也只是聊以自慰。”

“龙祖是否真的存在，它又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它又在哪里，对我们是什么看法，乃至于今夜龙珠是否能激活，这其实都不重要，我们也不需要清楚真相。”

“我们只需要告诉族人，是我们还不够虔诚，我们需要更加努力。努力将部落建设的更好，努力繁衍子孙后代，努力造就更多的强者。”

“那我们这几千年里究竟都是在做些什么？”龙文升猛地站起了身，几乎要咆哮出来，“我们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资源，就为了为了为了一直维持一个骗人的把戏？”

“是的，正是如此。”

龙元海理所当然的点头，表情毫无波动。

“当年我像你这么大时，当我第一次从上一任族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我表现得比你还激动，我甚至当场就和他打了起来，就是没打赢。”

面对如此平静的父亲，龙文升哑口无言，颓然的坐了回去。

直至沉默了一分钟后，他才艰难的再次开口：“父亲，我.我不明白。”

龙元海依旧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他淡淡的解释道：“是为了给族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能在这种世道里挣扎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把祭祀仪式只是一件无用之事告诉给所有族人，他们会疯，神龙一族会就此一蹶不振，从此在这片大陆之上消亡。”

“咱们依靠龙祖和龙珠作为精神支柱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已经完全无法离开它们，即便它们仅仅只是一个实际上无用的精神象征。”

“族人需要一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更需要一个精神支柱。而龙祖与龙珠，就是这个支柱。”

“文升，你能看清这一切，为父很欣慰，但为了族人，你需要像我一样一直装作不知，并身先士卒的维持对龙祖信仰的狂热。”

“直至将这件事告诉下一任族长或是大祭司后，再带进坟墓当中。”

“仪式快开始了，准备一下，不要让族人们失望。”

老者粗粝的手掌轻轻在龙文升宽阔坚实的后辈上拍了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祭司长袍，恢复了往日中的威仪，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脸上带着虔诚与爽朗笑容的龙文升也走了出来。

坚定地朝着祭祀仪式现场走去。

在那里，还有着翘首以盼的族人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