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城东头的方向,一杆硕大的赤旗立着,城内无数的鬼魂,都在往那赤旗下赶。
此刻……城内,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亡魂,站在城池的大街上,正茫然的看着周围,往城东头,齐聚的亡魂们。
这两个风尘仆仆的魂魄,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他俩懵登的对视着。
高瘦的魂魄,咽了口唾沫。
“他娘的,老范,咱俩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穿过那片黄沙……不会刚到这座赤鬼军的鬼城,就赶上打仗了吧。咱咋办?”
矮胖的亡魂,耸了耸肩。
“打就打吧!”
“真打起来,咱就去参军,咱本来也算赤鬼军的一员。”
瘦高的亡魂捂着脸。
“你真打算上战场?”
“能行吗?会魂飞魄散的。”
这两个亡魂,赫然正是,范书哲和谢长运。
此时,范书哲刚想开口。
一个低哑的声音,就在他俩身后响起。
“让一让,挡路了。”
范书哲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身材矮小,还在不停咳嗽的亡魂,正步履蹒跚的往赤旗的方向赶……
范书哲看了这矮小的亡魂一眼!
他一眼认出,这是一个痨鬼——咳嗽或者呼吸道困难至死的亡魂。
范书哲又上下打量了这个痨鬼几眼。
“兄弟,你都这样了,也要报名参军?”
那矮小的痨鬼一听这话,面色瞬间一变,明显不乐意了。
“那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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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老子怎么牺牲的吗?当年人间大疫,老子是死在那大疫弥漫的城里的,但老子没后悔过……老子去当军医不行啊!”
“这场战场,马上就要到最后的大决战了,我们26号鬼都,要当大决战的桥头堡,我不去怎么行?”
范书哲和谢长运,闻言全都面色一变。
他俩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意识到,眼前的魂魄是怎么死的。
他们环视周围……
谢长运的声音不自觉的发颤。
“军医?你生前,不会是我们的同行吧!周围其他的鬼魂?”
那矮小的亡魂,一仰头。
“同行……”
“哦!你们俩生前也是医生。”
“也对,这座城里的鬼魂,接近一半儿生前都是医生。”
“大家争先恐后的都是想去当军医,当不上军医的话,就去当个大头兵,但无论如何,这场仗,大家不能错过。”
“你俩也不用那么惊诧……这场面不算什么,当年大疫,我们医院的场景那才叫震撼。”
“当年我们科室,半夜两点接到通知组织队伍去大疫发生地区,不到十分钟全科室报名!当时还有个女同志跟我说已经和老公说好了和老公一起去——老公也是医生,公公婆婆已经同意带孩子,让我务必同意,并拜托我跟她老公科室主任打招呼让她老公一起去!”
“还有我妹妹,我们医院的护士,接到去支援大疫地区的通知,兴高采烈的跟我说了句,“操,终于轮到老子做贡献了”!”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还是我们医院影像科的老王,那个老男人,临近退休,在人品上我十分看不起的一个人:尖酸刻薄、贪小便宜,酗酒,嫖,赌博,总之就是一个垃圾!个人情感上来说我十分的不喜欢他,但客观的说业务能力相当强,在我们当地也是一块招牌;我们医院招人去大疫地区支援,他报名,科室主任看他年纪大,没让去,这王八蛋竟然指着主任鼻子骂“你个狗杂种,凭什么不让老子去,老子又不要钱,又不要职称,又有能力,你管老子搞什么”,我在现场被吓到了;后来听说他直接去院长办公室拍桌子“本市有哪个看片子有我厉害,你找出一个来,老子就不去”,说是院长也不敢搭话,人家确实牛逼;后此人被拍到隔壁市协助——隔三差五在朋友圈炫耀,看得出是真的开心。”
“还有我的一个球友,在我们医院旁边开早餐店的,那种卖米粉,盖码饭的店子,专门找到我说要给我们科室送米粉、送饭,我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就每次送几份到医院门口,留我的科室名称和我的名字和电话……”
“大疫那年,我的亲戚里有十八个去往大疫源发地,或者其他灾情严重地区、灾情一线,我的朋友里有大约一百人,去往一线……”
“我的那些亲友,都有极强的专业知识,肯定知道他们去一线所要面对的风险,但是没有人要求他们必须去,他们都是本能的,自然而然的,甚至不需要思考的,就认为自己应该去!”
“但是说实话,大家也都是些普通人……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很平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成就,一生求而不得,一生都活得浑浑噩噩,一生都生活在各种各样的重压之下,一生碌碌无为,很多时候甚至做着一些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多少还是有些家国情怀,终其一生都在想……”
“老子有机会也要搞一把!”
“老子什么时候也要牛逼一下!”
“老子也算光宗耀祖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普通人挺身而出、见义勇为。”
“咱这些医生群体,也没那么高尚,咱很多时候就是打卡上班,打卡下班,私底下也不是多伟光正的人,科室里勾心斗角、摸鱼划水不断,但我们也会为自己“今天那台手术做得好”而高兴,为“今天我上班路上一个人还跟我打招呼,我都不晓得是那个,后面讲一下才晓得是我原来一个病人”而骄傲。”
“我们这些普通人正常人,很多人平时温温吞吞,不发一言,一辈子默默无闻,一辈子唯唯诺诺,甚至一辈子窝窝囊囊,但心中都有一团火,关键时候,大事大非面前就会喷薄而出,就像地底的熔岩,有机会就会破地而出……”
那个矮小的亡魂声音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