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当那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原本陷入昏睡状态的人竟然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冯去疾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模糊不清,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雾气,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朦胧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但由于太过虚弱,根本无法听清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秦幸福敏锐地察觉到了冯去疾的意图,他微微皱起眉头,转头对着身旁的许朶轻声低语了几句。许朶闻言,连忙点头示意,然后迅速转身,客气地将屋内其他无关人员请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把冯家人迎进房间。待众人都到齐之后,秦幸福这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一脸紧张与担忧的冯生身上。

“冯生啊,快到你大父身边去吧,我看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秦幸福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到这话,冯生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焦虑,快步走到冯去疾的床边。只见冯去疾正费力地伸展着手臂,试图从床上坐起身来。冯生见状,赶忙弯下腰,轻柔地扶住冯去疾的后背,帮助他慢慢地坐直身体。这个看似简单平常的动作,对于此刻已经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冯去疾而言,却几乎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刚刚坐稳身子,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冯生心疼不已,伸出手轻轻地帮冯去疾拍打着后背,希望能让他稍微舒服一些。同时,他忍不住再次望向秦幸福,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大父,您别急,慢慢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家里人都在这里陪着您呢!秦大人,难道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吧……”说到最后,冯生的声音不禁带上了一丝哭腔。

面对冯家人满怀期待又绝望无助的眼神,秦幸福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唉……该用的法子都用过了,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还是好好听听老人家最后的遗言吧,尽量满足他的心愿,也算是对他的一份敬重了。”

说完,秦幸福默默地退到一边,给冯家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冯去疾经过一番艰难地喘息后,终于调匀了气息。他缓缓地抬起手,开始一根一根地拔掉身上连接着的各种管子。令人惊讶的是,周围竟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他这一行为。此刻,冯家人全都默默地跪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他最后的遗言。

“我冯去疾啊……今年……咳咳咳……”去疾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继续说道:“已经七十八……岁啦……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过无数,也算是活得够本喽!”话毕,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又陷入了虚弱状态,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站在一旁的冯生见状,急忙拿起氧气面罩想要递到去疾嘴边,但却被他坚定地摇着头拒绝了。“生儿啊……大……父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你呀……只可惜……大父剩下的时间不多咯。没能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一直都是我的遗憾呐。等大父走了以后,如果有一天你成家了……一定要记得……给大父多倒上几杯好酒啊……”

这番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坎上,刹那间,抽泣声此起彼伏,就连一向坚强的秦幸福也不禁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门口处正站着一个身影——竟然是始皇帝!秦幸福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尊贵无比的太上皇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前来探望去疾。

“大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快看啊,太上皇都特意赶过来瞧您了呢。”冯生强忍着悲伤,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

而此时的冯去疾,尽管视线已模糊到无法看清远处之人,但他坚信自家孙子绝不会欺骗自己。于是,他艰难地挪动身躯,试图起身向始皇帝行礼,然而,重病缠身的身体却如铅块般沉重,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始皇帝快步走到病床前,紧紧地握住了冯去疾那双瘦骨嶙峋、布满皱纹的手。感受到始皇帝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冯去疾那原本混浊无光的双眼中,缓缓流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陛下……臣……臣这一生中,可......否称得上是......一名忠臣啊?”冯去疾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而颤抖,饱含着无尽的期待与忐忑。

始皇帝微微颔首,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爱卿这一生,为我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当之无愧的肱股之臣。你对朕以及整个大秦始终忠心不二,从未有过丝毫懈怠之心。”

听到始皇帝这番亲口肯定,冯去疾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要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

“多谢陛下!臣……臣这一生,无怨无悔!若是还有来世,臣……臣依然愿意誓死追随陛下,倾尽所有来报答陛下当年的知遇之恩呐!”冯去疾声嘶力竭地喊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在场众人的心弦。

想当年,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文官罢了。然而,命运却对他眷顾有加,竟让他得到了陛下的器重与赏识,从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在朝堂之上,他与李斯之间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彼此相互牵制、互为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