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三江点点头,“走。”
“去哪里呀,太爷?”
“去拿东西。”
英子和三婶留在了医院继续处理后面事宜,她舅舅周海和舅妈陈小玲领着李三江和李追远回了家,为了赶时间,叫的医院门口等活儿的摩托车。
农村平房,很宽敞,坝子对着一条人工河,再向南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江面。
进了屋,陈小玲去倒水,周海则拿出一个布包,将里头打开,里面放着一根簪子和一个木雕。
李三江将木雕拿起来,看着上头的字微微皱眉。
李追远凑过来,念了一遍。
和英子的讲述里,一字不差。
“糊涂啊……真是糊涂啊……”李三江将木雕放下,拍了拍腿,“现在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吧,怎么着都吃喝不愁的,咋就忽然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噗通!”“噗通!”
没了在医院的顾忌,周海和陈小玲直接跪在了李三江面前,几乎要磕头,喊着求李三江救救他们。
原来,他们也开始做那个梦了。
在今日目睹两老口的下场后,他们怕得几乎要崩溃。
“走,先去养殖场看看,还记得尸骨埋葬的地方么?”
“记得记得。”周海马上点头,“是我们俩亲自挖坑埋的。”
“呵。”李三江冷笑一声。
养殖场距离周家不远,出了村,沿着江边走一刻钟就到了。
场子规模很小,除了老板外,就俩员工,也就是周海的爸妈。
因此,一开始的叙述中,他们不仅对三婶和英子美化遮掩了自己,也没对李三江说出实情。
“挖吧。”李三江说道。
“不等晚上么?”周海问道。
现在是白天,虽说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可依旧要冒着被看见的风险。
李三江点点头:“那我先回村里睡觉,明儿再来,你晚上偷偷把尸骨挖出来。”
“那不行那不行,大爷,我怕,我不敢。”
“你也知道怕!”李三江近乎吼道,“大白天你不挖啥时候挖,非等天黑了找事儿干是吧!”
“好好好,我们挖,我们挖。”
周海和陈小玲,一人拿一把铲子挖了起来。
在这期间,李三江问道:“那个老板失踪了,你们报警了么?”
“没有。”周海掀起一铲土后回答,“我们没敢报警,那会儿贪心,怕报警后事情瞒不住,东西还得上交。”
“那个老板家里人呢?”
“他老家在南边,一个人来这里包场子的,没带家人。”
李三江忽然幽幽开口问道:“别是你们把老板做了吞了他那一份吧?”
周海当即哭腔道:“大爷,我可没那个种干出那种事儿啊!”
陈小玲马上附和点头:“杀人的事儿我们可不敢干的,不敢的。”
“嗯。”李三江没再问什么,他相信这俩人不至于那么离谱,随即起身,默默地准备起自己的供桌。
李追远在边上帮忙。
很快,棺材给挖了出来。
李三江瞧了一眼,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棺材是合上埋的,打开后,里头尸骨还是完整的,没被弄乱糟蹋过。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追远靠近了棺材,看了看里面的尸骨,确实是个女童。
李三江做起了法事,然后烧了纸。
一套流程走完后,李三江问道:“其它东西,尤其是那瓶子在哪里?”
“那些被老板拿去了。”
“他住哪里?”
“他就住场子里,那间房子,他失踪后我们去找过他,后来爹娘身体出问题了,我们也意识到是棺材里东西闹的,也去过他屋子搜过,但没找到那些东西,更没看见那尊瓶子。”
李三江眉头皱起,原本按照他的设想,把东西全都放回去,再过个祭,然后棺材闭合封好后推入江中,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毕竟人木雕上的要求,也说得清清楚楚,如今既然至少赔上了两条人命甚至可能是三条,也算见了血,那东西再怎么怨恨也该发泄掉了。
可前提得是东西全都放回去,或者,首饰这类的丢了就算了,那尊贴着符纸的瓶子,绝对不能遗漏。
人上头字儿写得明明白白,就是用自己尸身镇那邪祟呢!
李追远这时开口问道:“叔叔阿姨,老板在这里还有其它关系网么?”
李三江马上醒悟过来,追问道:“对对对,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我听说那些南方来的老板,老喜欢养情妇了。”
陈小玲摇头道:“没听说过。”
周海挠了挠头:“好像有,有两个,一个是住九圩港镇上的寡妇,一个是市区唱歌房里的女的。”
“能找到他们吗?”李三江问道。
周海摇摇头:“我只是听我爸妈他们吃饭时聊过,但不知道那俩人具体住哪里,也找不到。”
李三江拿出烟盒,拔出两根,甩给了周海一根,说道:
“报警吧,让警察找。”
“啥?”
“啥?”
周海和陈小玲都愣住了。
“我说报警,报失踪和报这件事。”李三江指了指棺材,“让警察去找,问问东西是不是在她们那里,我估摸着,那老板,应该也不在了。”
“可是我们……”
“大爷,要是报警的话……”
“你们又没杀人,怕个屁!呵,就算这棺材里的东西一个不落,我今天顺利地把棺材送回江里去了,这警,我还是会叫你们报的。
这种事儿,公家来出面,会好得多,你们也会安全得多。
不愿意报警的话,也随你们,只要你们不害怕落得和你们爸妈今天一样的下场。”
“我们报,报警!”周海下定了决心。
“嗯,行了,棺材和供桌,都先搬进屋里去吧,在公家接手前,蜡烛不要熄,纸灰也别灭,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吧。
你们自己分配一下任务。”
“知道了,大爷,小玲,你去报警,我在这儿看供桌。”
“嗯,好。”
接下来,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坐在门口台阶上,他不停抽着烟。
“太爷,我们不回家么?”李追远问道。
李三江指了指身后屋子:“我现在走了,里头的周海单独和那棺材在一起,我怕他尿都给吓出来。”
顿了顿,李三江继续说道:“昨晚,你太爷我,也做梦了。”
“嗯?”李追远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太爷,你也做梦了?”
“梦到了在镇卫生院天台上,那个女娃娃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帮他们,凭什么帮他们。还对我说,既然我插手了,就让我一起死。”
李三江狠嘬了一口香烟,用鼻子缓缓吐出:
“他娘的,老子也被今天场面给吓到了。”
李追远理解地点头,今天那画面,确实吓人。
而且,他觉得,河工上挖出的那尊白家娘娘,和这位女童白家娘娘,虽说可能都是出自一家的,但脾气上,明显不同。
河工上的那位白家娘娘能听得进自己的赔不是,也能收下自己的祭,更能听得进去罗工的念叨。
可以说,很讲道理了。
但这边的白家娘娘,下手就狠辣得多了,杀人跟喝水一样。
“其实,关我什么事呢,她是在怪我那天来到卫生院,救下了那俩老的,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算了,我沾染得不多,等警察到了,我做个笔录,沾沾公家的气息,那位估摸着也就不会再碰我了。”
李追远明白过来,原来太爷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也难怪,之前遇到的无论是小黄莺还是猫脸老太,都属于可控范围内,可远远比不上这位白家娘娘这么凶,太爷也是把握不住了。
李追远忽然皱眉,他想起了《江湖志怪录》里的内容,发现有一例,和这位白家娘娘很像。
那就是玄门人,以自身为载体,为自己封养,以求另一种方式兵解成仙。
这种死倒具备生前的一些道法神通,虽说没那种将军倒霸道可怕,却是最难料理的,因为它能懂得活人对付它的手段有哪些。
再联想起雕刻上的那行字:尸身镇邪祟,功德助飞升。
这下,彻底对上了,哪怕她没形体,也依旧是死倒,而且没形体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李追远觉得太爷做得很对,还是报警好。
警察来了,而且来了很多,因为这起事件,明面上已导致两人死亡一人失踪,虽然那俩老人的死因不是他杀,但事态到底不一样了。
警方控制了现场,周海被当作犯罪嫌疑人给暂时控制了。
李追远跟着太爷去派出所做笔录,做完后出来已是黄昏。
李三江还特意抱了抱派出所的大门,仿佛是担心不够,再给自己临时多搂一些公家气息,甚至,他还亲起了派出所牌子。
这番动作,把门卫室里的人都看惊了。
可眼瞅着这老头不是来闹事的,只能推开窗户问道:
“老同志,你在做什么?”
李三江一边继续亲着一边回喊道:
“表达敬爱。”
做完这些后,李三江也懒得再回医院找英子和她妈了,也拒绝了陈小玲让他今晚住家里的邀请。
他李三江现在,只想回家。
打出租车回去太贵了,因为这个点了,出租车司机可不愿意给你载乡下去,除非加更多钱。
李三江就在马路上拦拖拉机,问他们是到哪儿去的。
李追远原以为这种碰运气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刚准备坐下来慢慢等,谁料太爷拦下的第二辆拖拉机,就是给石港镇送石墩的。
这感情好,直接顺路得一塌糊涂。
太爷给人分了根烟,就招手喊小远侯上车。
拖拉机“哒哒哒”行进,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后头,吹着晚风。
经过市区时,还目睹了城市里的喧嚣。
中途,李三江打了个很短的盹儿,然后醒来,他很高兴,主动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刚迷迷糊糊的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又瞅见那女娃娃了,但看不清楚,模糊得很,她也在说话,但我也听不清楚。
看来,她是离我远些了,你太爷我快要没事了,今晚回去再好好烧烧香,把家里的菩萨都拜拜,彻底和她断了。”
“太爷,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