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紧了紧手指,心微微一提,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了,可最后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江少煊喘息半晌,惯常爱洁的他这一次甚至没有用帕子擦去唇间滴落的血渍,只是呆滞在那里,唇瓣蠕动,低喃重复:“死了……香如死了……”
“人都死了,又做出这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鹿呦嘲讽一笑,低了低头,眨去一滴泪,“她只是个凡人,又是个弱女子,你凭什么以为她能在凡界那种动乱的地方一直平安无事?”
自百年前赤辰大战后,凡界便一直处于兵戈扰攘,动荡不安的状态,因与妖界接壤,所以时不时便有妖族入侵进来大肆劫掠一番,百姓活得苦不堪言,后来有修士介入驻扎在边境,才稍微好一些。
但修士防得了妖族人,却管不了人族内部的矛盾和战乱分割,匪患四起,野荒民散,恶念丛生,鹿呦她们所在小村落因处于大山深处才得以一时安宁。
可即便这样,她十三岁那年,仍有匪贼闯了进来,屠戮了近半数的村民。
那一晚,月光很亮,大雪漫天,门前新贴的对联上溅满了鲜血,狗吠声号啕不绝。
前世,她被打晕在地,对方误以为她已死,才捡回一条命。
而这一世,她却是凭着云义前世教给她的禁身咒,成功反杀了两个贼人,并砍下他们的头颅喂了狗。
禁身咒只是一句简单的咒语,即便没有灵力也可以使用,只是对修士无用,对凡人也只能挟制他们短短一两秒。
但猎物和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也只需要这一两秒就够了。
可人虽杀了,她重生醒来时,鹿香如却早已断了气,她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那一夜,她抱着娘亲的尸体,跪坐在雪地里,几乎被冻得麻木……
想起往事,鹿呦便觉得有些不能呼吸,看着男人的眼神也越加冰冷。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何种模样,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年轻,看着竟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
不过想想也是,修士嘛,长得老反而不正常。
江少煊却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双目无神,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宛若瞬间沧桑了好几岁。
直到许久他手一颤,猝然抬头看她,眸里尽是血色和泪光,声音急迫而嘶哑:“我后来派人找过你们的,找过的,可是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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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沉默地看着他,神色渐渐平静,只是目光带着无尽的悲戚,声音木然地回道:“找过……你找过什么?找过她的尸首吗?”
江少煊脸上划过两行泪,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凝视着她的双眼慌乱而又含着无尽的沉痛,“呦呦,爹爹不知道……”
“你不是我爹!”
鹿呦哽咽了一下,瘪着唇声音破碎地吼道,“我还没有承认你!你也不要叫我呦呦,我怕我娘从棺材里蹦出来打我!”
江少煊跌坐回石凳上,满目苍凉,手指无力地垂在膝间,又缓缓握紧,手背青筋绷起,声音低哑泛寒:“是谁杀了她?”
鹿呦轻哂一声,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你当年为什么会抛下她不告而别?你走的时候可知,她肚子里已经怀了我?”
“我……不知……”
江少煊声音哑碎,低着头,缓缓向她讲述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阳春三月,柳絮轻飞,桃花欲燃。
锦缘寺一年一度的姻缘庙会即将举行,十里八方想求好姻缘的小姑娘都纷纷慕名而至。
山下的泥道上挤满了络绎不绝的行人,晃眼看去,大多都是戴了幕离的妙龄女子。
“这一处地界倒比旁处安生些,瞧着都不太像凡界了。”
他撩开车帘,漫眼望向山道,惯常苍白无色的脸庞也似被山花染了些许艳光,惹得路过的女子频繁朝他偷看过来。
江家七子,生得风流雅致,姿美秀仪,便是在天墉城里也是惹人瞩目的对象,何况是这些凡界小地方的女子呢,跟随的护卫与有荣焉的扬了扬下巴,笑着接话道:
“公子您忘了,这处地界有不空大师坐镇,等闲妖孽怎敢来犯?”
不空大师,祖父的旧友,此次来凡界,一是来送粮草军械,二便是来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