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刀罡从白绫的缝隙里透了出来，似乎能够驱散鬼魅冤魂，照亮一片天地，连阵中阴沉的天空都被斩出了一道裂痕，外界明亮的阳光落在白绫上，白绫自被照耀的部分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作了魂烟飘散，祝老自白色的魂烟里走出，在他面前，是林岚震惊的容颜。

昏晓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磅礴而来，纵然祝老已经脱困，林岚也没有停手，然而祝老桃木剑微微挑起，林岚的手还紧紧握着昏晓，而昏晓已经旋转着飞了出去。

他的手分明还握着刀柄……

林岚视野里有过刹那的昏暗，他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低下头，齐肘而断的手臂上只有一个恐怖的伤口，正在不断淌下血来，林岚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忙从衣服里掏出一把丹药塞进嘴巴，也没细看都是些什么丹。

“你说是不是很巧，寒门之地上那个鬼修宗门星陨阁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因此大量寻购了一些神魂灵器，我拿到它也就半个月的事情。”祝老一步一步走来，他的右手上拿着桃木剑，头顶上悬浮着一柄仿佛虚影般没有刀格刀柄的巨大的刀。

狂猛的药力在林岚体内横冲直撞，身体上传来细密的疼，但此刻有另一种疼痛在他渐渐苏醒的痛觉里占据了大半的江山，甚至要压倒一切知觉般越来越强烈。

在他肘部的断口处，鲜血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淌落，不是止住了，而是被两截细小的木刺吸收，木刺逐渐生根，细弱的根须扎紧伤口处的血肉，顺着经脉骨骼蔓延。

步步而来的祝老每踏出一步，他的气息就强大一分，仿佛没有止境般地提升，早已超越了林岚能够感知的上限，悬浮于半空的刀尖缓缓下压，神魂似乎只是被其所指就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能够将神魂灵器以神魂的形态投射而出，林岚一开始就该想到，祝老至少在乐天上境。

伤口处的根须仍在蔓延，木刺甚至长大了一点，生出一片幼嫩的芽叶，也在此同时，祝老斑白的头发里黑发似乎多了一些，腰背也能够更挺直了一点。

夺人生机。

林岚咬着牙关痛恨地问道：“你的术法，与我的又有何差别，不觉得荒唐吗？”

“这可不一样，这是我木系仙魂的特点，”祝老笑容满面道，“我是仙修，你是魔修，甚至是鬼修，这就是我们的差别。”

林岚的面色苍白也狰狞，就像是自九幽而来的厉鬼，逐渐舒展的叶片被他一把扯住，然而刚一用力，就像是有人在剥开他的皮肤抽取他的脊髓一般，痛彻心扉，他眼中亦是爬满了血丝，仿佛下一刻就有鲜血要滚落下来。

“为何还要挣扎呢，还是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

祝老手持桃木剑，忽然动作迅捷，欺身而来，林岚眉眼狠戾，左手拔出临渊，一剑自骨骼空隙间穿过，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同时这一剑也撞上了祝老的桃木剑，木与铁相碰，却是林岚被震得手指发疼，他死死抓住剑柄，于是连人带剑被震飞了出去，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里落下，他咳了几声，咳出一片血色。

祝老瞥了一眼地面的断臂，木刺丑陋的根须暴露在空气里扭动着，还在不满足地寻找新鲜的血肉，祝老收回目光，一脚将其踏成了血泥和木屑。

……

如果现在还有谁能救他，应该只有徐若清了吧。

林岚单手撑着地面而起，体内汹涌的药力也只是让他身体里的血不要干涸得那么快而已。

神魂凝成一线，不着痕迹地飘向了左手的小指。

悬浮于半空中的刀突然开始震荡，刺得林岚耳膜发疼，连那一线神魂也因此扭曲了起来，一道刀罡突兀地斩出，速度之快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极限，林岚眼眸里倒映出耀眼的刀罡，他的眸子也因此似乎成为了银白。

一道仿佛实质的银白色锁链垂落在了少年双手之间，锁链上布满了诡异复杂的黑色花纹，林岚怒喝一声，随后便被刀罡的耀眼光芒吞没。

神魂上的交锋，祝老没敢参与，他在几步开外看着魂烟四散，方才激荡起的神魂涟漪，似乎再靠前一些，就能瞬间摧毁他的灵魂，那完全是不该属于武洲的恐怖力量。

魂烟散去，伫立原地的少年似乎连精神都萎靡了几分，但他毕竟还站在那里，双手间的锁链却是已经消失，而半空中的巨刀也震颤了几下，庞大的虚像渐渐散去，随着一声脆响，一把巴掌大小的迷你小刀落在了地上。

西阁里，徐若清曾给过林岚一炷黑色的香，他告诉少年点燃此香，香烟会指引他找来，可林岚记得点燃香的是他的神魂，而且消耗剧烈，刚刚那一击已经动用了他最后能调动的神魂之力，如今，他是连最后的底牌也用不出了。

祝老只知巨刀会异动显然是林岚又做了什么没让他觉察的小动作，本着少说废话的原则，他再度欺近林岚，举剑刺下，林岚堪堪避开心脏，桃木剑刺透了少年单薄的身躯。

林岚的手紧紧握着剑身，掌心上甚至有一道深刻的划痕，祝老澎湃的灵力一股脑儿地顺着剑身冲入并破坏林岚的身体。

可这一次，祝老的心反而沉重了下来，林岚除了让剑尖偏离心脏，他甚至握着剑身帮助祝老顺利刺下这一剑，灵力下意识地冲入对手体内摧毁经脉丹田，直到这时祝老才发现林岚的身体里除了维持生命的几条经脉，余者早已乱成了一团，他根本没有修炼的资质！

突然，祝老觉得自己明白了公子的话，他理解了萧送寒口中的，那种能将残法甚至是最废的功法修成传奇的某些人，究竟是怎样的天才，他们所开创的不是一门功法，而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