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舍庆春九点多才醒来,便见到叶晓凡给自己端来一盆洗脸水。他这时想起昨晚的事来,脸上挂满了尴尬,好在叶晓凡也没有提。
舍庆春起床洗了把脸,还是感觉有些头晕,就又爬上了床。在这差档,叶晓凡出去了一下,不一会儿又回来,还带回来两份早餐,油条、咸菜加牛奶。
舍庆春也没有客气,他确实饿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坐在桌子两头吃起了饭。
等吃得差不多时,叶晓凡找了个话头儿:“你那个课题进展得怎么样了?”
舍庆春吃完最后一口咸菜,从兜里拿出二饼眼镜擦了擦戴上,叶晓凡知道这是他要论述一件事情前的标准动作。
果然,他整理了下心情后说道:“初一那会儿,我按照陈老师教给我的实验方法开始对那些种子的硒-3丰度做等精度测量,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按着这种方法测量时,种子数据的精度偏差过大,经常偏差值都是呈几何倍数,这样就完全失去了参考价值。
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种子样本的地域不同造成的,于是我就重新选取了同一地域的种子做实验,结果半个月后发现,即使是同一区域的种子测量平均偏差值也很大。
这就说明每次测量的种子里硒-3的丰度都在变化。
我疑惑了。
我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种子存在干扰项,二是实验方法有问题。种子的问题已经尝试过了多次,那是不是说明陈老师这种实验方法有问题?后来我和陈老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推导过程,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问题,似乎一切很合理。这下可把我和陈老师给难住了,如果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症结,后面的所有实验都将无法开展。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我内心最彷徨的时候。实验无法开展,我一筹莫展;课题没法完成,更是让很多同学笑话我。后来,武老师找到了我,劝解了我一番,我才终于明白,即使这个课题失败,我还是从陈老师那里学到了任何书本上都没有的知识和方法,何况还有那探究奥秘的种种欣喜。”
叶晓凡看着舍庆春一番滔滔大论,也是明白了什么,附和道:“所以,即使这次实验失败,你也不会换专业吧?”
“没错!”这时的舍庆春一脸的傲娇,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受气包?
“那后来找到影响实验数据变化的原因了吗?”叶晓凡好奇问道。
舍庆春挺了挺显点佝偻的后背,说道:“因为一直无法得到种子中的硒-3恒定值,我甚至直接怀疑是不是陈老师的理论本身就是错误的。不过我也清楚,实验的成功与否和理论是不相关的,毕竟实验只是工具,就像锄头是用来锄地的,现在是锄头无法使用的问题,跟这块地该不该锄没关系。而且陈老师还能拿出一套十分精确的数据推导来支撑他这套理论。
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一个恒定的丰度值?
我再次把精力放在了种子的干扰项上来,会不会是有某种未知的干扰项导致了实验数据的变动?
在经过一系列因素排除后,大约半年前,终于,让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哈哈哈哈——”
叶晓凡见他又大笑起来卖关子,有种想上去撬开他嘴的冲动,催促道:“快点说!”
“你知道吗?晓凡,我们生活的空气中也含有一定量的硒-3元素啊!”虽然舍庆春早已知道了答案,但他现在讲出来还是感觉很过瘾。叶晓凡已经发觉了,这个舍庆春拥有“科学狂人”的潜质。
片刻停顿后,舍庆春继续讲道:“虽然我们所在的大气中的硒-3元素含量很低,每立方米中硒-3含量不过几纳克,但对于这个实验来说却有着重大影响。因为这个含量远远大于种子中的硒-3的原子数。而我们学校的实验室中并没有空气过滤装置,在空气直接接触样本种子的情况下,自然是没法测量出正确的结果。尤其在有金属、塑料等工业品的地方,空气中硒元素的含量还将成倍增加。
找到了问题所在,我在向陈老师说明后,陈老师在实验室中配备了特制的空气过滤器。而为了降低空气给实验带来的变差,我每天反复打扫实验室,拖地擦洗,尽可能地换掉了实验室中的工业制品,尽量让实验室变得\u0027无硒\u0027。果然,在这样的操作下,测量精度偏差缩小了很多。
尽管这样,测量的偏差值和陈老师计算的预计值还是差距几十倍。为此我又想尽办法来改进实验室的空气质量,包括用酸来煮容器和工具,提纯设备材质,降低实验室中的硒含量,减少外出次数,实验期间尽量住在实验室中。这样下来,测量精度又提高了很多。
但是到了上个月,不管我怎么努力,这个测量偏差已经基本不变了。可惜,距离实用数据还是偏差着十几倍。最后陈老师给出了一个办法,也是目前我们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去超级洁净实验室中做测试。陈老师说咱们这的海川大学就有一所这样的实验室,已经提出使用申请了,这几天就可以申请下来。”
叶晓凡是看出来了,现在的舍庆春已经坚定了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把实验弄成,估计让他毕业他都不要。
一番交谈,叶晓凡先前试验的挫败感早已烟消云散。他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整理了内务就准备出门。舍庆春还有些意犹未尽,便问道:“干嘛去?现在又不上课。”
“做实验,第五十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