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路麟城和乔薇尼,是卡塞尔的校友,他们拥有很优秀的血统,和你一样是S级。”昂热校长收敛了自己如出鞘利剑那般锋锐的气势,重新变得像是慈祥的老人,他说,“这也是我执意将你评定为S级的原因,你有这个潜力,此刻的事实也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误。你果然是最棒的,明非。”
路明非:“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评级这种说法了……”
“据说卡塞尔就是欧洲中世纪的复刻,有些阶级的学生享受最好的待遇,每天有二十个少女伺候着穿衣吃饭,最低阶级的学生却像是农奴,真真是明目张胆开历史的倒车,我们强烈谴责这种行为!”夏弥师妹握拳,果然是急公好义的美少女。
零清冷地说:“最低阶级的学生也没有像农奴啊……”
路明非:“你看你看,我就说现代社会怎么会有人还在大搞阶级主义!”
零:“他们的地位其实更接近骡子……”
路明非:“……”
昂热校长笑出了声:“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血统阶级更高的学生能拥有更高的权限,但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义务,比如高危任务的时候会优先考虑更高血统的执行专员。”
“还有高危任务?”路明非后仰。昂热校长摊开双手:“我们的研究课题是龙,当然需要满世界去屠龙咯。”
“我就知道老天爷给我这一身能耐不是单纯为了让我耍酷装帅的。”路明非的眼角耷拉下去。他很擅长在各种环境下伪装自己,如果在没有暴露出自己已经觉醒血统前提下,当然是作出一副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更能让人信任。但诺诺显然对学院报告过些什么东西,这些信息足以让学院知道,路明非早已经摸索着独自走入世界的暗面。
路明非早在卡塞尔对他敞开大门之前就已经走入了龙的世界。
昂热校长忽然站起来,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脊背挺拔得像是能撑起天穹。
老家伙快步走到一直树立在侧面被帆布遮住的物体前,抓住帆布的一角,猛得将它扯下,那么用力,帆布像被狂风吹拂那般扬起然后落到一边,让路明非想起了1945年4月30日社会主义国家的英雄米哈伊尔·米宁将镰刀与斧头交错的旗帜狠狠插上柏林议会大厦的那一刻,仇恨与战争都将在飞舞的旗帜中终结。
但眼前的老人的胸膛之中依旧充斥着刻骨的仇恨,他看向帆布下的那幅画,目光灼灼,像是注视赤裸的美神阿佛洛狄忒,专注而深情。
“是……”夏弥的眼睛睁大,身体似乎都有些颤抖,“黑王。”
“对,黑王尼德霍格,在北欧神话中咬断世界树的根茎并最终引发诸神黄昏的绝望之龙!”昂热轻声说,“至尊至高的皇帝,全知全能的始祖,人类最终要在命运的尽头所面对的终焉。”
那幅画上是皑皑的冰原,空寂得仿佛世界的尽头,巨大的山川之上,失去生息的黑色怪兽覆盖在上面,那是他的王座,死去的时候也该在权力的高冠之下死去。黑龙的双翼垂下,遮蔽了整个山川,拔地而起的数根青铜柱贯穿皇帝的身体,他的鲜血沿着群山的沟壑流淌到冰原之上,整个冰原都被染成惨烈的红色。
“他的每一次死去,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归来。”零低声说,似乎犹恐惊扰沉睡的亡魂。
“卡塞尔成立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我们所见到的任何一个龙类,将这些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生物送入他们的坟墓。”昂热说,同时将帆布拉下,重新遮住了那一副大逆不道胆敢描绘黑王死去时场景的油画。
他看向路明非:“那么现在,明非,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做出选择,是否依旧确认加入我们?”
——可此时,漫长而悠远的寂寥从车厢内每一个角落和阴影中传递出来,这宛如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像是扑近海岸的潮水,立刻淹没了路明非。黑暗的深处有一扇门被推开了,有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是个男孩。
那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路明非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路明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互相并着肩坐在一起,坐在黑暗中,一起眺望如渊的黑色深处。不知何处被奏响激昂却悲哀的曲子,那是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
“哥哥。”男孩亲昵地叫了一声,然后用自己的脸去蹭路明非的肩膀,像是一只养了很多年的猫。
路明非嗯了一声,他说:“路鸣泽,你走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