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缓慢地割开氤氲开的蒸汽,白色的雾在它的表面沿着纹路流淌,像是举起了山川。
刀身如镜,反射出那个男孩原本藏在眼帘之下的如火般燃烧起来的眼瞳。
克丽斯嘉忽然就屏住了呼吸,她抬眼去看着那个耷拉着眉眼却如此凛冽的男孩,猫一样的眼睛里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
她看到了,那对眸子。
那大概是她从未见过的瑰宝,那才是她真正的伙伴,看到他的时候,克丽斯嘉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同类。
她背负的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孤独就要被撕碎了。
一时之间,女孩原本是用来隐藏怯懦与悲哀的、名为坚强的面具好像就要破碎了。
在身边那个小个子男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克丽斯嘉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帷幕般的阴影中,她的表情似乎变得悸动。那双原本就深邃得像是暴雨中群山的铁灰色眸子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现场的气氛变得安静而诡异,原本在里约热内卢那座嘈杂的城市中肆无忌惮的男人们被一个老人割裂了用以维系他们那脆弱勇敢的枪支武器,男孩提刀向前,询问公猪尼奥的声音响彻,慵懒却又带着千斤的重量。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不过仅仅两个,表现出来的气势却宛如千军万马,他们的黄金瞳都如此璀璨,耀眼的好像极盛之夜的尽头出现在东方的启明星。
中央车站寂静无声,只剩下蒸汽火车气体倾泻的声音,白色的蒸汽像水流那样流淌在月台的大理石地砖上,沿着路明非和犬山贺的脚下分开,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身处云端。
“我们可爱的学院秘书诺玛已经将公猪尼奥和他身边那些打手的资料发送到了你的邮箱里,尊敬的犬山家主,能够有资格出现在这座建筑里的黑帮分子都是些死有余辜的罪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是混血种。少数几个混血种血统等级也低的可怜,甚至都不够被卡塞尔学院放在眼中录入档案。”路明非的声音缓慢而温和,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有了要和公猪尼奥与他的打手们交流或者沟通的想法。
“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汉高先生和昂热校长早已经带着他们的人手来到了这栋建筑的附近,如果我们不能解决他们,或许那两个老家伙会迫不及待地冲进来剁掉那头公猪的猪头,然后狠狠地嘲笑我们。”路明非说。
犬山贺闻言微微一愣,他拉住穿在身上那件黑色长风衣的衣领,手腕用力,那件黑色的风衣就像是巨大的渡鸦漂浮在白色的蒸汽之上,随后悠悠地落下。
“路君的威名如雷贯耳,即便是在日本分部也能时常听到路君的传言。能够和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犬山贺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从血腥与厮杀中凝炼出来的威严却让他的脸在此刻变得狰狞,有暴怒的纹路在跳动着,那对老迈之后混浊的瞳孔中泛出可怖的金色。
诺玛的情报系统完善而强大,她如果确定公猪尼奥的交易对象确实是日本分部中的某个大人物,那这件事情就一定是事实。
自从这一任蛇岐八家大家长橘政宗上位之后,整个家族的行事作风就一变再变,他们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蛇歧八家,今天的蛇歧八家秉承着真正的大义,每一个蛇歧八家的男人都应该在和猛鬼的战争中死去。
在卡塞尔学院的这段时间里犬山贺已经了解了公猪尼奥的全部罪行,贩卖违禁药物和军火走私暂且不提,将南美洲和新墨西哥州自然觉醒的野生混血种通过人蛇船卖到日本却是亚伯拉罕血统契绝对不能允许的行为。
蛇岐八家原本就是日本黑道的至尊,他们从建立之初开始就以压榨底层人为生,从最开始的向码头的渔民收取保护费,到后来的染指东京都皮肉行业,再到如今几乎整个日本所有的灰色产业都能够看到蛇歧八家的身影。
这个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他们的血管里虽然流淌着尊贵的皇血,但伴随着的是延续数百数千年的罪恶。
贩卖违禁药品、军火走私,甚至更严重的罪行他们也不是没有犯过。可是人口贩卖在混血种社会中却是绝对的禁忌,不管是西方的亚伯拉罕血统契还是东方的秦十金人法,都对这种罪行持以零容忍的态度。
这是因为针对混血种的人口贩卖行为最终绝大多数都会牵扯出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
那些被视作货物的混血种会被送上手术台,他们的身体会被解剖,他们的器官会暴露在空气中,他们的血液,他们的皮肉,他们的筋骨,每一寸价值都会被榨取出来。
蛇歧八家是绝对反对人体实验的组织。相比之下,如果学院秘书诺玛给出的资料显示公猪尼奥的交易对象来自于日本另一个混血种组织猛鬼众,犬山贺都不会如此愤怒。
“那么今天,我可以杀死他们吗?”犬山贺低声询问,声音如狮虎般低沉,他的眉头紧皱,眉心的山字形似乎更加锋利了些。
老人缓缓地卷起自己的袖管,那把不知名的炼金古刀似乎正在发出类似龙吟的金属轰鸣。
那个自称为公猪尼奥的小个子男人忽然愣住了,他见到了面前日本老人手腕上的东西,那是某个纹身的一部分。
犬山贺的背上文着一幅完整的画,蔓延到手腕的不过是是文身的一部分而已。
这是日本黑道的传统,地位越高的人纹身也越复杂越华丽,如曾经在二战结束之后统治整个日本黑道的昂热校长,他背上的纹身是黑道中规格最高的诸界之暴怒。那是无数夜叉和无数猛虎在火云中搏杀是传说中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争。
犬山贺背上的纹身等级远不如诸界之暴怒,但在纹身的排序中也身份尊崇,只有那些最尊贵最强大的大将才有资格获得这种纹身。
老人穿着丝绸质感的内衬,布料紧绷,随着他缓缓地活动肩背,随着肌肉舒展,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他的身上苏醒了。
在源稚生出现之前,有人说在日本分部最有希望能够挑战昂热校长的人就是犬山贺,他的言灵是强大的刹那,能够将自身的速度短时间内提升到堪比使用时间零之后的昂热那种水准。
时间零虽然是刹那的上位言灵,但刹那也是所有言灵中唯一一个,能够反克制时间零的言灵。
当犬山贺使用毕生未曾有过的九阶刹那时,连昂热也会为那星辰般的刀光所沉醉。
“我说过了,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他们的身上都背负着足够杀死他们十次甚至一百次的罪孽,这些人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曾犯下过滔天罪恶,每一个的手中都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路明非的声音肃冷,密党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组织,虽然近些年来他们的行事作风确实温和了许多,可一旦有人真正触及了他们的底线,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显然,公猪尼奥就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一旦被捕获,他甚至连被送去太平洋中心的小岛上静养的机会都不会有,迎接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结局,只能是被送上绞刑架。
路明非和犬山贺的对话全程使用汉语,公猪尼奥曾经在卡塞尔学院进修,他的汉语水平并不算弱,所以面色正在越来越阴沉,某种可怖的气息正随着他的心脏鼓动被泵到四肢百骸每一滴血液中去。
“如你所听见的,公猪尼奥,或许今天就是伱的死期了。不用拿巴西的法律来威胁我,我知道你和里约热内卢的市长与检察官都是很好的朋友。可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国家中密党长期持有中央政府授予的特别执法权,我们能够代替里约热内卢的执法机构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刑事惩罚。在来之前我就已经看过了巴西的法律,死刑仍旧是存在的,虽然在许多毒贩的影响下它的最后一次执行时间是在1876年,早已经在实际上被废除了。可只要这种刑法仍旧被写在条文中,那就是我们能够利用的工具。杀死你,你就是1876年至今第二个被执行死刑的巴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