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霾的天空下雪还在无边无际地零落,风卷着惨白色的尘埃漫无边际地打着旋儿。
路明非不敢再和零对视了,他看向窗外那些站在哨兵里扛着波波啥冲锋枪犟着娇俏的脸蛋戒备四周的女孩。
她们都佩戴着军用规格的熊皮帽子,帽檐上嵌着一排纯金的纽扣,棱角锋利的雪花被风吹进亭子里沉重地压在她们的肩头。
两个女孩正低着头用对方的身体阻挡风雪,按下纯银外壳打火机的引火丝,跳跃的火焰帮她们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
油舱里填充的应该是低凝固点的航空燃油,莫斯科的冬天冷得甚至能帮斯拉夫人抵抗德意志的攻势取得战争的胜利,普通燃油在外面待久了就会凝固了。
“看着我的眼睛,路明非,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陈墨瞳、上杉绘梨衣或者耶梦加得中的任何一个,你还会这样说吗?”零冷冷地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她好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点点逼迫着路明非后退,壁炉的火焰照耀得女孩的脸颊是喜人的红润色。
老式留声机的音乐声混在雪拍在窗户上的沙沙声中,茶花女仍在高唱着已经逝去的时代,那歌声极低极轻,却像是让这个被风雪声占领了的世界都变得死寂了,那个女人分明已经死去了上百年,可她的灵魂仍留在留声机里歌唱那个苦难的时代。
路明非有些恍惚,这首歌他似乎在某个地方曾听过,那里除了歌声还有人死去的声音、哭泣的声音和欢笑的声音,可他记不得自己究竟在哪里听到过了。
“我还是会羞愧。”路明非低着头去看零的眼睛,那对白金色的瞳孔被火焰照耀成瑰丽的金色,他小心翼翼反手握住女孩原本扣住自己手腕的那两只纤细微凉的手掌。
果然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两种生物,路明非只是穿着猎装和羊绒大衣,在供暖系统完善的房间里身体的温度也高得吓人,他的身边甚至弥漫起一层薄薄的蒸汽。
而零分明和他穿得差不多,肌肤却是……陶瓷一般的凉。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把零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哈了一口温暖的热气,搓了搓,然后把它们都掖在自己的腋下,仿佛伸手在篝火边的暖意立刻沁上皇女殿下的纤细伶仃的皓腕。
零歪了歪脑袋,冷白色的脸颊上泛着温暖的微红。
卡塞尔学院有很多人管零叫真空女王,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雷娜塔小姐是个洁癖,她的身边一米之内都不允许出现异性,即使是同性也不被允许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可曾经的屠龙英雄、S级学员路明非却是例外中的例外,在那些鼓起勇气追求零的男孩们被打折了胳膊躺在校医院哀嚎连连的时候路明非正在和零一起吃宵夜,他们有时候甚至会共用同一块手帕。
“因为这样做我会觉得自己强行跨过了很多本该由你占有的那些……时光,把一本崭新的书翻到了末尾。就好像我们原本在读一个故事,可只看了勇者走出新手村,跳过了中间的过程,翻开的下一页就是这家伙砍倒魔王救回公主成为人生赢家了。”路明非皱了皱鼻子,认真地说,“那太不公平了……命运已经很不公平,我不想连自己也和那东西同流合污。”
他说每一个字都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好像生怕惊扰了冰雪中敏感的精灵,下一秒精灵们就降下几十米高的雪浪将这座宫殿连着这座城市都一起淹没。
零很慢很慢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她歪头去看路明非的脸,好像想从那对漆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帮我。”路明非眨眨眼,似乎在纠结自己究竟该怎么说,他挠了挠头发,叹了口气,放弃了去揭开那些他们两个人之间羞于启齿的、像是青春期男孩和女孩之间那种很久以前就萌发出来的感情。
外面的落雪正在慢慢变小,莫斯科的西边已经在开始有昏黄的天光散落在那些铺上了积雪之后变得白皑皑的教堂尖顶上面,这说明太阳在出来了。
这时候正是黄昏,雪小了一些花园中立刻就有女孩全副武装扛着铁锹开始铲雪,有个看上去很活泼的姑娘甚至开来了一辆几吨重的铲雪车,轰隆隆的引擎声敲碎了这偌大建筑中的沉静。
零忽然把手从路明非的腋下抽了回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帽子也戴正了,然后将双手都放在窗沿上。
“莫斯科的冬天真冷啊。”零说,她透过冰晶累着冰晶的雕花玻璃去看外面。这座城市其实远比很多人想象中要更加萧瑟,虽然那些空阔的主干道两旁的建筑都还安稳地伫立着,新刷的黑漆在经历了零下几十度的寒冷后依旧牢固地攀附在那些高大建筑的外墙上,可只要愿意走进那些巷子里,伱总能看到这座城市乃至于这个国家的虚弱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