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家伙的声音中已经能够听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和雀跃,他的眼神随着神的尸体从下往上,一直到巨大的阴影将他彻底覆盖。
八岐大蛇的身躯粗壮得堪比水泥罐车,到了腹部则进一步胀大,似乎它根本就是一条怀孕的母蛇,腹中装满了巨大的蛇卵。
那条长尾从井口一直蜿蜒到井中的水面,瘫软在井壁的金属护板上,柔软得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
那把藏在八岐大蛇长尾中号称世界上最锋利长刀的利刃天丛云被人取走了。
它毫无疑问已经彻底死去了,八条长颈都被凶狂的刀斩断,可是断口却并不平整,倒像是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鲨鱼从天上探下头来,用锯齿森森的尖牙将那些原本威严而狰狞的龙首咬掉。
整整六台起重机吊起的只是八岐大蛇的身躯,路明非杀死它的时候摧毁了这怪物位于脊椎尾部的神经节,并用化身狂龙的暴怒撕碎了八岐大蛇的心脏。
巨人骨架般伫立的起重机正因不堪重负而发出金属形变的微声,谷地里黑衣男人们沉默地用铲车清理掉所有人类和异种的尸体,将那些混合在一起已经难舍难分的肉块连着地面至少三十厘米厚的泥土一起推进红井。
红井的深处升起更多的鬼齿龙蝰,那些细小的蛇龙在水面摆动长尾,搅碎腥臭的蛋白质浮沫,用尖利的牙撕咬被沸水烫得半熟的异种尸体。
井底除了潮声便只剩下密集的咔咔声,鬼齿龙蝰的牙齿坚硬而锋利,甚至能够撕咬铁矿石,咬碎那些被高温破坏了骨结构的异种骨骼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那些被接连斩下的龙首仍漂浮在水面,因为已经彻底死去,能够代表血统与地位的黄金瞳也蜕变为大理石般的苍白色。
八对苍白色的蛇瞳灰蒙蒙地望向红井的井口,像是深陷在地狱的亡魂在贪婪地渴求人间的血肉。
每一颗龙瞳都倒映出王将那张日本古代公卿的脸。惨白的面具上是朱红色的嘴唇和铁黑色的牙齿,唇边挂着端庄的笑容。
“空有神的力量和威名,最终却只是一条待宰的畜牲,未来诸神的名单上没有须佐之男的名字,命运的大门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对你关闭了……”
王将冷冷地从口中吐出最后两个字,那张公卿的面具简直像是直接长在他的皮肤上,随着语气的逐渐阴冷,神态居然也在发生变化。
“爬虫。”他说。
起重机的钢缆挂着八岐大蛇的尸体,越过王将与源稚女的头顶重重地落在他们身后的空地上。
无边无际的暴雨已经停歇了,暴雨之后是由北而南的寒潮,寒潮中细碎的雪霰像是纷纷扬扬的灰烬,灰色的天空下挂着薄薄的雪幕。
风间琉璃穿着白色的和服,闪烁着银色冷光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他的肩头。
寒冷的风吹拂而过,他身上那件轻薄的云中绝剑姬的华服便随风飞舞起来。
他那么纤细那么轻盈,怀抱着樱红色的长刀时连双肩都伶仃得像是个女孩。
风间琉璃缓缓地抬头,他的眼睛极美也极亮,瞳孔中倒映着这灰白色的世界,眸子的深处则跳跃着王将无从发觉的孩子般的欣喜。
漫长的白发在风中飞舞,八岐大蛇如山般的尸体在他的背后起伏。
“在我们得知密党将几个年轻人派遣到日本来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路明非其实是个心里藏着魔鬼的家伙了。”王将摆了摆手,围拢在红井边缘数以百计的猛鬼众成员便悄无声息地沿着来路退去。
他和风间琉璃并肩,却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风间琉璃仍旧面向倒映着幽蓝色光芒的红井井壁,而王将则凝视那具巍峨璀璨的尸身。
此时近距离观察八岐大蛇的尸体,王将才悄无声息地感受到从那些伤痕中喷薄而出的极致的暴力。
纵然这男孩的手中提着诺顿陛下所铸造用来杀死自己兄弟的神话武装,可真是难以想象他应该如何在应对八个狰狞龙首的同时,用巨大化的斩马刀刺穿这条大蛇的心脏。
王将按住一片形状怪异、质地接近于枯朽的鳞片边缘,轻轻用力便将它连根拔起。
公卿面具的眼孔之下,那对幽暗的黄金瞳猛地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