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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索现在又喜又忧。
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在这位混血阿斯塔特身上。
以他这样一名诞生自法比乌斯的实验内、在一排试剂瓶中成为了侥幸活下来的最后一个样本,由卢修斯抢救而出,最后甚至能被钢铁勇士收留,随后数个世纪内不但没有死,且既能担任钢铁勇士的战争铁匠,又能担任一位基因原体的首席药剂师的天选之人来说——更通俗的说法是,相当于一位三十岁、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就被扔到战场上的凡人青年、只凭脑子里支离破碎的记忆就成为了一整帮非正义超级战士的头儿和一位天才基因与生物工程科学家,并且在这两个身份之间丝滑转换——来看,将其他人视为不须投注情绪的外物与适当剔除情绪在思考决策中的影响显然是他活下来的诀窍之一。
因此现在他来回踱步的态度充分说明了他内心的矛盾:
喜的是他们从格伦德尔处得到了有关父亲的确切消息,并且极大可能是同他记忆中一样的仁慈而完美的父亲!他握紧拳头狠狠地在空气中挥了挥。并且格伦德尔给他带来的有关索尔塔恩已经整合了梅德伦加德的情报也是好事——至少他实在不行,退一万步说,他还能返回梅德伦加德与二连长汇合,不至于在帝国与混沌两边都不落好,虽然洪索有绝对的把握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但光活下去有什么用?他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一个所谓“纯血”阿斯塔特差!更不比任何一个钢铁勇士差!他的种子狡猾而强大,具备佩图拉博子嗣的所有最优秀的品质!
忧的是,首先,格伦德尔的叙述里有明显的问题,这位冠军不能确定自己被俘后坐着船的时候吃了几次亚空间风暴,因为那条俘虏他的海盗战舰原本就是匆忙启动的亚空间引擎,他们的导航员甚至是个半兽人,导航连蒙带猜。而根据洪索与万纳斯的研究,他们认为既然发生了灵魂与肉体穿梭,那么时空错位的情况非常有可能存在,所以,假如他们现在贸然直接离开这儿,会不会导致返回完全现实宇宙后找不到索尔塔恩整合过后的那个新梅德伦加德?毕竟,这儿,大漩涡,在平面系的直线距离上都同恐惧之眼有足足半个银河那么远——这意味着至少数万光年的距离与多次亚空间航行的不可控,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下注。
“虽然肯定距离能找到我们父亲的那个时点有一些时差,但我认为在时间上差得也不会太多。”
洪索从桌面上直起身,宣布道。
格伦德尔在通过某种神秘的快速验证之后就获得了本营地的安全总管职位,现在他正在外面巡逻,也可能是因为他还宣称这里书和卷轴字太多了他看着头疼对恢复不利,还是提起斧子去转悠有利身体康复。
而万纳斯与洪索则埋头致力于研究他们现在到底大概处于一个什么时间点上,这样才能更好地制定计划,来决定他们下一步行动做什么和要做多大规模的行动。
“你看。”他拿起一卷潦草书写着有关黑心王休伦过去八卦轶闻的沾满陈旧血迹的纸条,“这上面提到了星空之爪战团在巴达布上的荆棘之宫被击败后逃入大漩涡的确切年份——真是难得。”
“你确定这年份正确么?”万纳斯皱起眉头,“尸皇的信徒们总是爱用一些他们自认为很有必要的私人理由或者自认为出于所谓虔诚的目的而篡改历史记录。而我被战团驱逐的经验告诉我,即使是在如我原来的战团这样古老的要塞中,其保存的记录也并不是完全可信的。”
“这份文件是原始记录,来自一个之前曾为休伦的同盟者们服务的书记员,应该没有被帝国篡改过。它是夹在另一份描述如何赞颂黑暗之真神并召唤他们的所有从属者名字的手抄本里当作书签的。这不幸的家伙没读完这本书。”万纳斯挑起眉,洪索举起手里那本书,上面有一个穿过书的被某种细长武器或者爪子穿透的洞,这也解释了纸条上的血迹来源。
“好吧。那大概差多少年?”
“在我记忆中,那场诡异的亚空间风暴刮起来之前,我最后一次在天命钢铁号上的时候,是正在同几位高贵的殿下喝茶谈聊一些逸闻(遗憾的叹气)。所以我的内置记录仪在那时候所记录的日志时间点应该也没有问题。那是第四十一个千年的第九九九年,而这张纸条上说‘现在是41的夏季’而记录者听闻了尸皇的战士对荆棘宫发动了最后的进攻。这么看休伦把这里治理得如此繁荣所用的时间比我估计的还要短一些。”
“‘黑心王’的确很有手腕。”万纳斯点头道,“掐头去尾,从新巴达布建立到现在可能在外面的现实宇宙中只不过走过了数十年的光阴,在星际尺度的旅行里是不算很久的时间差,看来格伦德尔遭遇的那几个亚空间风暴让他的时间发生了漂移——在恐惧之眼与大漩涡内部讨论时间尺度就没什么意义了,或许同一艘船上的两个阿斯塔特对时间的感知就能相差一百年。不过,几十年的话,即使我们现在就前往现实宇宙,等它自然前进到第四十一个千年的最后一年,吾辈的寿命也足够支撑,那我们接下来?”
“既然休伦可以在数十年间做到这一切,”战争铁匠的脸上浮起笑意,“休伦可以,我当然也可以。无疑地,利用好我来自父亲与诸位殿下的礼物,能够成就一番不同寻常的事业,而这对父亲的心情与我的资格定然都大有裨益。万纳斯,我要留在这里做一些事情,随后在大裂隙打开之后再前往朦胧星域谒见父亲,这样,时间线就能完美承接,我们也无需考虑过多有关任何时间悖论的问题了。”
万纳斯刚想对此表示赞同,却瞥见了洪索的眼睛中反射着深沉的野心的光芒。从某个角度看起来他继承自钢铁勇士那部分基因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矢车菊蓝色素。
那一瞬间克拉克斯之子毛骨悚然:那个曾经冷酷地将身边所有人与事物与他自己都计算为一种完全理性的资源的战争铁匠的一部分似乎在他面前的阿斯塔特灵魂里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