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
一场雷雨后,北境的天儿又寒凉了几分。
农人们对这反复无常的天气已经习以为常,重新裹上包了浆的冬衣,扛着家伙事去地里抓紧播种。
埋头干了半晌,身上便热了,直起腰身脱衣裳的间隙,便见一队二三十人,护着三辆马车晃晃悠悠往村外走去。
那三辆马车,用料上乘,精美宽敞,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十辈子也用不起的。
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更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皆穿同等规格的黑色劲装,腰间佩刀,肃杀之气能吓哭小孩儿。
婢女们也穿着干净利索的绿色衣裙,风一吹,跟刚反绿的麦苗似的,看着就喜人。
农人们停下劳作,拄着锄头,看着车队渐行渐远,目光复杂。
“没想到楚大郎竟是世家大族中的儿郎。”
“是啊,谁能想到被陈景买回来的小奴隶竟还有这般家世,我还记得他刚来那会儿瘦瘦小小,浑身没一块儿好肉,跟个狼崽子似的,见人就狠狠瞪着。怎么看也不像是娇养的公子哥。”
“呵,世家大族中的龌龊事多了去了,说不得是遭了什么算计。”
“别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家里来接人了,以后的日子肯定比我们强,最起码不用担心今年的税了。”
“也是,陈大娘后半辈子也能跟着享福,不用再走街串巷的做游医了。”
“我看不见得,那些高门望族结亲向来讲究门当户对,陈大娘只是个平头百姓,而且楚大郎还是入赘,再加上她父做的那些事,楚大郎家里能忍?此一去怕是祸非福......”
“也说不准,楚大郎向来爱重陈大娘,想必会护着她,再说,她不是刚给楚大郎生了一对龙凤胎吗?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也不能太过......吧”
说话的人说着突然想到陈大娘生产那晚惊天动地的雷声,还有人说看见一个大火球朝着楚大郎的房子落了下来,虽然第二天大家伙去看,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那些贵人的脸色确实不好看,青白青白,没点笑模样。
这两孩子该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这般想着,他语气就迟疑起来。
众人脸色各异,眼神闪烁着,应和了几句,就沉默下来,心中的羡慕嫉妒也消散开去,生出几分对陈大娘的同情。
是啊,高门望族怎么会允许自家儿郎入赘?还入赘到一个医户之家。
陈大娘这一去,怕是要被病逝了。
或者直接就是查无此人了。
叹息着,农人们没了谈兴,默默继续手上的活儿。
只心中憋了股说不出口的郁气。
在那些世家贵族的眼中,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从来都不值一提。
马车吱儿嘎吱儿嘎,晃晃悠悠,很是好眠。
楚桐饱饱的睡了一觉,直到被饿醒。
她反射性的想抬手揉揉眼,却发觉双手被束缚住了。
难道她被反叛者抓住了?
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
视线有些模糊,还有些晃。
隐约能看见,红色木质车厢顶上雕着开的绚烂山茶花。
楚桐呆了呆,昨晚混乱的记忆涌入她小小的脑壳。
对了,她重新投胎了来着。
嗯,没喝忘婆汤那种。
“哐当!”
马车碾过一块石子,跳跃一下。
楚桐被颠簸的回过神,这是......在赶路?
“小娘子醒了!”
一个下巴圆圆的妇人探过头,见她醒了,喜笑颜开的小心将她抱起来。
看她皱着小眉头,忙哄道:“小娘子是饿了吗?乖哦,马上就有吃的了......”
说着,妇人就隔着车帘,吩咐外面的小丫鬟将小女娘的羊奶拿来。
“把她给我吧......”
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
妇人回头,就见从生产完就一直昏睡的女子也醒了过来。
“陈娘子,您醒了?可有哪里不适?绿蕊,快去通知郎君和主母。”
“喏。”
一个绿衣的小丫鬟笑得眉眼弯弯,轻快的掀开车帘出去了。
陈药娘躺在厚厚的被褥里,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星眸温柔的看着她怀里的小婴儿:“无碍,她饿了吧,我来喂她。”
妇人有些迟疑,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新生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要交由奶娘喂养。
这位出身乡野,可能不了解,可她不能装不知道,但也不能直接跟她说,显得她这个做奴的欺主,于是便换了个说辞:
“陈娘子刚生产完,身子虚弱,还是安心养着,外面我们一直备着温好的羊奶。”
陈药娘想了想,也没坚持,她能感觉到,她的身子确实太虚了。
“好,那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