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窗外的知了吱呀吱呀,叫着夏季最后的鸣声,屋内依旧是闷热潮湿,这座沿海城市的夏天,没有干燥,海雾漫延,带来的是浸泡在水中的湿热与烦躁。
晴安听着辅导班老师哔哔哔讲课声,下午安排的是生物,老师已经讲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在孜孜不倦,用马克笔在黑板上书写着碱基互补配对的计算题。
“所以说,这里的T占的百分率是多少——”
“我找个同学起来回答一下,哎呀这大夏天的,你们一个个看着都快困死了……那我随便找一个,晴安!”
啪嗒——
手指中央架着的0.38签字笔,掉落到了桌面上。
金属笔杆骨碌骨碌,滚落到了桌子边缘。晴安一愣,困意拉长了的思绪一下子被拽了回来。她先是顿了一下神态,老师又喊了一遍“晴安?”,她才匆匆忙忙站起了身。
“啊……?”
不大的教室,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没什么恶意,也都是同学,就是给沉闷的气氛增添了一抹光。晴安完全没听课,脑子在游神,看着像是个学习的,其实脑子都不知道飘荡到哪儿去了。
辅导班是班主任组织的,每个班有不少这样的十来个人凑成一个小班进行辅导,老师也都是请的任课老师。
讲台上的生物老师见晴安站了起来,却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表情木讷,也没有任何窘迫。对晴安成绩也有点儿了解的生物老师盯着晴安看了几眼,叹了口气,又扫了一圈这个小班的学生们,摆摆手,让晴安坐下,
“行了行了,坐下吧。”
“……”
晴安坐了下来。
椅子吱呀一声,晴安将凳子往前拉了拉。生物老师放下马克笔,语重心长开始了长篇大论,
“你们呢,开学也都要高三了。”
“高三的时间究竟有多么紧张,我就不多说了,全国好几十年都给你们摆在眼前。”
“咱这个小班,大多数人的成绩都不是那么的优秀,我看了看你们高二期末的成绩……晴安啊,你这分,其实努努力,考个211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如果你还继续这么走神下去,家长花了钱让你过来学习,你都不听,很难保证你这个学习态度,将来高考成绩可以得到很大的突破。”
“我们班里的同学呢,要抓紧。时间是不能浪费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别等着高考后出成绩了,看着自己那么点儿分才开始后悔,现在不努力啊,以后真的有着你们后悔的……”
“……”
晴安低着头,生物老师的谆谆教导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胳膊忽然被轻轻戳了一下。
“晴安!”坐在旁边的柳茹茹用书挡着脸,侧过头来,悄悄问,
“还在想你家里的事?”
“……”
晴安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迟疑了一下,
轻轻一点头,
“嗯。”
柳茹茹:“那你爸爸妈妈还是没跟你说,让你去哪儿嘛?”
晴安摇摇头,
“没有。”
柳茹茹:“唉……这都马上就要高三了,你爸妈也太……”
晴安的心脏稍微被攥了一下。
是的,这都高三了。
就在这个应该是每个家庭最最最看重的节骨眼上,她爸爸妈妈,突然被调职。
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搞海洋生物学的,这门学科在国内不是很景气,在国外倒是相当吃香。晴安的爸爸在海洋生物学界享有一番地位,国外有所很著名的海洋研究室就想花重金聘请父亲去当一年交流的访问学者。
这事儿其实拖了很长时间了。
可就是没算到,正好到了晴安高三这年,学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亲继续拖,务必前去做一年的访问学者。
晴安的母亲跟父亲琴瑟恩爱,三番五次商讨后,决定夫妻二人共同奔赴国外研究室。
而已经处于“人生关键点”的晴安……
“他们好像商量着要把我寄养在一个叔叔家里。”晴安撇撇嘴,把手里的笔杆又给转了一圈。
柳茹茹:“叔叔?”
晴安:“同事吧,好像是我爸学院的。前几年才来的,不是很清楚。”
柳茹茹满脸不可思议:“这个时候,把你送到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家里?”
晴安苦笑:“不是不认识,是我不认识,那个叔叔跟我爸很熟……谁知道呢,我爸妈那俩人向来也不怎么管我,从小到大他们连我学习都不在乎,一心就只有研究研究研究,那几条鱼比我都还亲……”
……
晴安的父母的确一直对晴安处于放养状态,就比如小时候晴安比较内向,被嚣张的女生拖到学校小树林子里去勒索零花钱,晴安被敲诈了一个多月,回家说了父母也都没当回事儿。后来还是学校有同学看到了,上报给学校领导,这才把泡在实验室里近乎两个月没回家的晴安爸妈给拽到了学校。
赔钱,道歉,父亲和那个敲诈她女孩的家长交流了半天,没有扯分文的小孩之间要互爱互助,倒是硬跟那女生的父亲搭上了什么商业关系。
这种压抑且摸不到的家庭氛围,也造就了晴安沉默内向的性格。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晴安永远都是人群里最容易被忽略掉的那种小孩、老师们最容易注意不到的学生。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刘海永远遮住视线往下一点点,齐肩短发,宽厚的校服包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给她打招呼。
成绩也是不上不下,稳居班里三十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