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衣摆拂过庭院内种植的青葱草叶,晃晃荡荡的酒液混合着刺鼻的油味撒落满地。
一双黑鞋突然驻足在院内的一颗桃花树下,曜黑的眸子缓缓的掀开,看了看不曾盛开的花枝,又低头瞅了瞅树下的湿润的泥土。
良久的沉默,衣袂再次飘飘拂过,又往树下的泥里投入一片生机。
夜深人静,漆黑一片的种花街忽然亮起了一点火红的光,漆黑的浓烟升起,与天空中的乌云合并。
不知是谁在深夜里惊起一片酣睡的人群,滚烫而灼热的火势却拦截了一众哒哒营救的脚步。
烈火肆虐,明晃晃的火苗从脚底寸寸攀爬,灼烧的痛楚不及心头那片没有尽头的等待绝望。
手中的蛊笛缠绕着浅色的纱带,一口烈酒咽下,俊秀的眉宇被火苗吞噬,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少年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低低呢喃。
“昨日太近,明日太远,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一回就够了。阿姐,该换我当鬼了,你别藏太远,我怕...我找不到...”
滚滚黑烟好似被风卷成无尽的深渊漩涡,被烈火灼烧都不曾挣扎的少年突然痛苦的阵阵抽搐。
酒坛碎裂,火星迸溅,唯有手中的蛊笛仍旧被死死攥在掌心。
滚滚的浓烟仍在肆虐,可屋内却少了一道黑烟,只余炙热的火焰,烧到了几丈高,到处灰飞烟灭。
《大宝积经》:[地狱、恶鬼、畜生、修罗道]
修罗道,六道之一。
世间众生,我执念重,多嗔好斗,堕入修罗。
修罗城,是由世间众生求而不得的怨气而生,求之不得,放之不下,心中产生种种苦怨,都会化作纠结不解的执念,凝聚在一个物件之中,不甘愿入轮回者,都有机会穿越此处,堕入城中。
修罗城不是天堂,不是地狱,更不是人间的地方。这里妖魔鬼怪,鱼龙混杂,多得是从不同时间,不同时空,堕入此道的不同生物。
这里只有弱肉强食,不管是妖,还是魔,是人,还是鬼,都会为了失去原本的生存法则,仅凭一身蛮力在此界为生存争夺空间, 争夺物资,每时每刻都无一不在生死一线之间。
不仅如此,修罗场还有风火水起四节轮回,每月劫起之时,幽灵怪也会随之而来。
初到此城,满身烧伤的乐如言就被万宜超市的老板所救,日日在这无池之水边,凝望那道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执念身影。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名字嘛...我姓乐,你以后就叫乐如言了。”
“你要想银对她的哥哥一样,对我这个姐姐好,知道了吗?”
“哈哈,阿言,你怎么越来越老气横秋的了,一点也没有从前可爱了。”
“阿言....如果我始终都无法逃离横滨这座城,你能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阿言,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阿言要相信我啊,阿姐是不会骗你的。”
“嗯,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戴着兜帽的长发男人沉默的盯着池中的人影,绑在手心中的紫纱揉的变了形,面具下是被毁的五官皆非的脸,那扭曲的薄唇轻轻蠕动着
“阿姐...”
一声惑人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回眸望去,身形娇小,少女容颜的女子光着白皙的玉足,迈着妖娆的步伐款款行来。
她目光扫过乐如言脸上的恶鬼面具,轻呵一声,手中的长烟管漫不经意的从他的胸前划过。
一只通体银白的木枝蛊笛就这样突兀的从他的体内被勾了出来,乐如言震惊的瞪大了眼,伸手将其握入掌心,匪夷所思的望向身前的双面狐。
“你本不该来此,但这只奇特的蛊笛附着上了一缕魂魄,同样也是一缕执念,因而牵引着你堕入了这座城。”
乐如言死咬住唇,沙哑的嗓音如同被铁锯磨过钢筋一般刺耳难听:“魂魄?是我阿姐的魂魄?”
“是人皆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人魂。而七魄,乃是指喜、怒、哀、惧、爱、恶、欲。”
纤纤玉手染着朱红的蔻丹,轻轻松松的便从乐如言的手中拿过蛊笛在指尖跳跃着翻转。
“魂源曰命,魄源曰心,这上面的一魂一魄乃是你姐姐脱离的人魂与情魄。”
“听你所言,你姐姐身上的蛊虫来历非凡,可天之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少了这一魂一魄,又消散了人身,此刻她到底是死是活,是怪是神皆不成定数。”
朱红的指尖将蛊笛轻巧的放入对方的手中,狭长的绯红眼尾露出一抹调笑:“唯一能肯定是,舍掉了这一魂一魄的她,是绝不会再认你这个便宜捡来的弟弟了~”
乐如言浮躁的情绪波荡,低眉凝视着手中的蛊笛,久久不曾发言。
“所以啊,不如舍了你这丝带,跳了这塘无池,从此执念也好,魂魄也罢,洗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说不定你还能与这一魂一魄,在来世结个真正的亲缘。”
乐如言望着这一池湖水,沉声喃喃道:“来世?我非我,她非她,即便结缘了又与今世的我何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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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的生死未成定数,那就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她,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弟弟,我都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女子悠哉渡步,一颦一笑媚骨天成:“少年人,你想找你的阿姐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我是个生意人,救你一次已是亏本,不过是看在你这只蛊笛的份上,结个善缘罢了。”
“可这之外的情报,就得另算了....”女子媚眼轻佻,手中的烟管挑起他的下颌道:“你给得起我想要的吗?”
乐如言沉眉抬首,嘶哑着嗓音出声道:“除了这具残破的身躯,我别无他物,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阿姐,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可以拼尽全力为你去做。”
一阵轻快的欢笑声从女子的口中跃出:“呵呵呵,少年人,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要的很简单,只需你的....”
女子的头颅转为扭曲的反转为狐面,原本娇俏的音色也变得沧桑老成,狐狸的口吻吐出一口云烟,扑面而来的道出两个字:“执念。”
............
三千世界,一物一数,一尘一劫,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得那位两面狐的相助,凭着被她改造过的蛊笛乐如言踏上了寻姐之路。
一方主界,能衍生出万千平行世界,吹响蛊笛,上面的一缕魂魄便能指引乐如言准确落入有关乐悦月的各方世界。
第一个世界他才刚落地不久,寻寻觅觅只听到些流言蜚语,顺着蛊笛的指引前去,却只有一栋烧焦的荒凉鬼屋。
“这一家三口都是遭了报应,死于非命,可千万别靠近了,这栋房到现在都没修缮,就是因为晦气!”
“听说这家的男主人是个伥鬼,到处勾搭女人给自家老婆烹煮,就是为保青春容颜,否则她怎么可能长成那副狐狸精样,说不定这一家人都是妖怪变得。”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迷信,这世间哪里来的妖怪啊,我倒是听说就是因为这家男人出轨,女人才会疯了,最后连同自己的孩子一起烧死在屋子里,可怜啊。”
“要我说啊,正是因为他们生了个祸害,养了灾星,才染了一身孽障,明明从前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怎么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乐如言阴沉沉的盯着说闲话的人群,记住说他阿姐坏话之人的样貌。
待夜深时,探完这座被烧毁的房屋,乐如言再次用蛊笛确认此世的阿姐已经故去,便在月黑风高之时,绑了那几个说闲话人拖进废弃的鬼屋。
被点哑穴还拔了舌,连惨叫都无法出声的几人,惊恐万分的看着眼前宛如地狱恶鬼的面具,哭丧着不停磕头求饶。
“不管是哪一个阿姐,不管她是非善恶,只要谁敢说她的不是,我都会把他的脖子扭断!”
至此,鬼屋里又多了几桩命案,可凶手却早已脱离此界,前往了下一个世界继续寻姐。
辗转几世,乐悦月总会在他抵达前死于非命,天灾,人祸,病逝,自杀,反正没有一个好结局。
之后的世界更是连阿姐的消息都没有,可他却遇见到了自己的同位体,还不止一次。
第一个同位体与他长相不同,反而与阿姐有七分相似,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驻足停留,陪着他寻找身世。
真相揭开后,却发现他的名字原来同他的一样,只是阿姐却在出生没几个月后便早早夭折,没有姐弟缘的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只有一个因接连失去两个孩子至此疯掉的母亲,证明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二个同位体有着和他一样的混血长相,乐如言也在穿越了好几个世界后头一回见着了阿姐的同位体。
那是一个重组家庭,阿姐的母亲在生下她时便难产而死,而阿姐则在她的奶奶过世后,被父亲接回了那个重组的家庭。
他那个同位体的母亲,因为年少轻狂放纵与一个俄罗斯人未婚先育的生下了他,在家庭的压力下,终究还是被迫与阿姐的父亲重建了新的家庭。
由于两位家长风流成性,约定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对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关注。
因此同位体的他依旧是被阿姐的同位体细心教养着长大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乐如言藏在暗处,看着前方已经成年的阿姐与同位体的他站在红绿灯的路口,并肩而立。
她侧着脸,漂亮的眼眸中满是戏谑的神情,口中不知说了些什么,让一旁单肩挎着书包的少年表情稍显着窘迫。
他似是无奈的叹息着,抬手指着亮起的绿灯避开来自姐姐的调笑八卦,顺便转移话题。
两人慢步踩着斑马线,话题却又聊到了少年的窘迫处:“姐,求你别笑了,我性取向真的很正常!!我舍友对我殷勤完全是因为....”
【乐如言】说着又噤了声,毕竟他总不能说那群色狼是把他当小舅子才会如此关怀他吧?呵,他才不会给那群见色起意的流氓一丁点儿机会,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姐!
闲聊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远处失控的车辆,待汽车即将冲到眼前时,【乐悦月】才面色惊慌的下意识将身边的弟弟推离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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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眼看【乐悦月】即将丧生于车祸,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飞快的将【乐悦月】抱住,可却避不开已经临到跟前的车头。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被一同撞飞,乐如言强忍着被撞击的疼痛,提着内劲减轻坠落的冲击,一手护着【乐悦月】的后脑,在坚硬的水泥路翻滚着卸掉冲撞的力度。
毫发无伤的【乐悦月】连忙爬起身察看救命恩人的情况,【乐如言】也急匆匆的赶来扶起自己姐姐认真检查。
在【乐悦月】无奈安抚自己的弟弟时,那位黑衣人莫名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