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太宰治日复一日的寻常过着,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关注,也没什么值得他去劳心。
曾经的那本‘书’中带给令他几乎窒息的负重,在如今看见友人伏在桌案前为下一本小说剧情而抓耳挠腮的模样,想一想,无趣的每一天好像也没那么压抑了。
右手怀抱着一本友人新出版的小说,左手提着一盒新出炉的中式点心,脚下踩着平缓的步伐,一步步朝着横滨的集装箱码头行去。
这点心倒也不是他想吃,只是在从咖喱店离开,路过一家门店里一位热情的老奶奶塞给他的。
不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也不知是看见她身后那个仇视他的梦野久作,还是出自另一种怪异的心情,最后他还是收下了这盒点心。
在隔了一个巷道的另一家店门,那里的墙面还留着烈火燎过的焦黑,曾经古色古香的门房早已被卸下,露出了里面被烧成黑洞洞的一片狼藉。
门前拉着的那道警戒线上落了些灰,似乎放了有些时日了,却没人想起来处理这家店的后续。
搁在台阶前的那摆放着一排排的白花倒是新鲜,好像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来此祭奠,也不像是被遗忘舍弃的地方。
先前这家店还完好的时候,太宰治似是从未注意过这家店,之后被焚毁时他也没来凑这个热闹。
只是织田作那时候眼中的悲伤让他不由得起了些探寻之意,但也因织田作的态度,他很自觉的保持着良好的边界感,没有在友人难过的时候去揭他的过去。
但此刻....太宰治驻足片刻,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那漆黑一片空洞仿佛倒影进绀鸢色的瞳孔里。
有心想趁没人看守的机会进去探寻一番,可脚步下意识出现的退缩动作令他自己都有些惊疑。
“呵,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有不敢进去的地方?”
太宰治斜睨着眼瞧去,那个在港黑被他囚禁的男孩此刻正满含讥讽的笑望着他。
“这种低劣的激将法你认为能对我起多大作用?”
梦野久作无所谓的扬了扬眉,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恶劣笑意让太宰治眼眸微眯:“你也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分明是疑问句,却被他道出了肯定的语气。
梦野久作视线在店前快速一扫,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随后面色不改的讥讽道:“认识又如何,反正全都死了,怎么,你还没想起来吗?”
“呵,也对,你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也不知那个讨厌鬼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你泄愤,反而让你轻轻松松毫无负担的活着。如果你也能跟着那两个讨厌鬼一起死了,我心里才会更痛快!”
男孩越说越积愤,但太宰治却从他的激动的情绪中看出一丝端倪,探究的看着他道
“你讨厌我,想我去死,认定我走进去就会想起来,也一定会选择去死,可实际上你也并不想让我进去,为什么?”
梦野久作神情一顿,厌恶的瞪着太宰治,眼中却不加掩饰的露出一丝怜悯中又有些羡慕的情绪,道出似是而非的话语
“你进去,还是不进去,记得,还是不记得,对我来讲都是一种报复。”
“不过你还真是幸运,最该自私的人居然会费劲心思的配合你保全了这个世界,最该怨恨你的人却清洗了你该有的负罪感,现在两人全都下了地狱,只有你,什么都不记得,连为此哀悼的资格都没你的份。”
...........
夏日的雨总是来的突然,狂风的猛烈和加剧,暴雨的突临和骤响,阴云压顶的天一改之前的透亮蔚蓝,阴沉沉的乌云盖顶似是要压的人喘不过气。
旋转的暴风雨就像一头找不到出路的困兽,肆意的在这个世界胡乱冲撞着挣扎!踏跳!发泄!
来往的行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脚步,太宰治将刚从织田作那收到的新书藏在外套内侧护好,脚下的步伐虽不像其他人那么着急,却也加快了几分。
浑身湿透的他动作熟练的撬开箱门,走进箱内,拿出护在怀中的书检查,完好,干燥,还沾染着墨香。
太宰治微微松了口气,将书放在一旁,正想脱下外套,却发现左手上似乎还提着东西。
提起一看,原本包装完好的点心盒内此刻积满了水,混着糕点残渣的雨水正顺着盒子的缝隙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不需要打开就知道里面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不过他本来也对这些糕点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可惜浪费了那位老人家一番心意。
随手将它丢进垃圾桶,太宰治拖着一身水随意倒在了椅子上,脑袋仰靠着椅背,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对于那两座墓碑,即便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避开这类相关的话题,但太宰治也能从他们的细微的神情中推断出自己和墓主的大概关系。
可他仍是觉得有种荒唐的怪异感,像他这种根本学不会去爱的人,怎么可能会认真的去喜欢上一个人。
那虚无缥缈的情感,不是氧气,也不是水,更不能‘赖以生存’。就像清晨错过的光,过路边绽放的花,或许曾经注意到过,但对他来讲都是不需要,更是不爱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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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蹙着眉像是在嘲讽什么般的嗤笑了一声,只觉他们费尽心思阻拦他,隐瞒他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小丑的惺惺作态,更为曾经的自己居然会着因此着了道而感到可笑。
他站起身走进浴室,褪掉身上的湿衣,准备冲个热水澡驱掉身上的寒气。
温热的水从头淋下,太宰治解着绷带的动作突然停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爱惜自己了?
仔细回忆一番,好像连从前最喜欢的自杀行为都莫名其妙的从潜意识里感到一阵排斥。
不....好像也不是排斥,而是不愿,是发自内心的不愿自己就这么草率的丢弃生命。
可是为什么?他并没有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多可贵,为什么会认为自杀是一种草率行为?
太宰治脸色一沉,果断的关掉水,随手捡起地上的湿衣想重新穿上,又觉得这样跟自己斗气的行为实在太傻。
不经意瞥到挂在铁皮墙面上的镜子,恍惚间似是觉得裸露的脖颈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怔愣的抬手朝着那个位置摸了摸,又皱起眉,面无表情的将手放下。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走入尾声,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再次踏入雨中回到了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酒馆。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踏入了店内,断然的脚步将地面断裂的木头踩得咯吱脆响。
视线在前店的屋内环视一圈,并没有唤起什么所谓的记忆,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焦黑的吧台,残破的酒柜,眼前的一切好似被曾经完好的模样一点点拼凑覆盖。
顺着感觉,迈出脚步,任由身体的记忆将自己带往熟悉的过去,衰败的室内建筑跟随记忆被重新铸建,一步步朝着一楼角落处难得没被烧干净的房门前。
伸手轻轻推开,吱呀的门响在夜晚听着有些诡异,迈步走进,视线探寻的在屋内一寸寸扫过,然后果断的朝着书桌前走去。
双手在桌下来回摩挲,却什么发现也没有,再搜遍整个屋子,但除了一手黑灰没有任何收获。
太宰治眉心紧蹙的走出屋子,视线又突然定格在已经无法上去的二楼。
想办法踏上岌岌可危的二楼走廊,找到主屋,然而这里的格局对他来讲甚至还不如下面熟悉,可太宰治却在床头侧方的暗格处找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镂空的铃铛被染上了一层黑灰,太宰治回到集装箱用湿掉衣服一点点将其擦拭干净,露出了原本绯红的颜色。
一只镂空的红铃,本该是没有温度的冰凉,可入手间却能感到一阵温热,连身上的湿冷寒意都被突然驱散了不少。
仔细看,里面似是还亮着火红的流沙,而侧边的装着的小铃铛的被烧的扭曲,早已不能发出清脆的铃响。
指尖不由自主的轻轻拨弄着那只坏掉的铃铛,太宰治目光沉沉的盯着镂空铃铛里被包裹的流沙面露思索。
找到工具,顺着镂空的缝隙嵌入,准备破坏铃铛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又果断的将其拗开取出。
滚动的小球置于掌心,带来一阵阵灼烧的疼痛,不一会儿掌心就被烫伤,可明知其中危险的太宰治却一点都要没有丢掉的意思。
被黑暗附上一层阴郁的鸢瞳划过一抹暗光,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五指骤然攥紧,果断的将包裹着流沙的最后一层保护罩在掌心碾碎。
像萤火一般的点点星火在空气中炸开,像是有意识般的飞快的钻入屋内唯一正在呼吸的生物体内。
滚烫的灼烧感从肺部到血液全部沸腾了起来,剧烈的疼痛感让太宰治痛苦的摔倒在地。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莫名就是感到了一丝解脱的畅快,仿佛比起没有任何痛苦的清爽自杀,死在这散落的星火红尘中才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瘫倒在地,认真感受着身体每一处被灼烧的溃烂带来的痛苦,明明被折磨的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做不到,死寂的屋内却传来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