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北川秀的承诺后,河出静子长出了一口气,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很多。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其他作家向她承诺什么,她绝不会在看到稿子前就放松警惕。
但说出承诺的人是北川秀时,河出静子下意识就觉得这事稳了,这些天让她烦躁不已的公募征文大赛也变得没那么棘手了。
她笑着点头:“谢谢您,北川老师!期待您的新作!”
北川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喊来梦子,三人一起把求来的签纸挂到了中庭鸟居旁的那棵巨大神树上。
神树的所有枝丫都挂满了用红白两色绳子系上的各类签纸,晚冬的风轻轻吹拂,树上的铃铛“叮铃铃”摇摆了起来,连带着那些签纸也仿佛有了生命般,像精灵似的跃动着。
北川秀和梦子的签纸都是“大吉”,河出静子是“大凶”,她有点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签纸和他们俩并在一块,原本想挂到另一侧,却见梦子伸手轻轻将自己的那张与她的系在了一起,然后还诚心拍手祷告了一番。
“希望今年秀君的新书大卖,静子姐姐的公司顺利渡过难关。”梦子低声呢喃完毕,挽起河出静子的手臂甜甜笑道,“静子姐姐你别再担心了,我的‘大吉’中和了你的‘大凶’,秀君的‘大吉’一定能帮你打败它们的~”
“谢谢伱,梦子酱。”河出静子感动的点了点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斋藤玲奈总说梦子是北川秀的良配了。
北川秀这样的工作狂人,就需要一个大和抚子般的贤内助操持家务,两人一加一,瞬间爆发出了远超二的力量。
挂完签纸,梦子又拉着河出静子逛了神社内的小集市,买了个小风车送她,河出静子则回礼了一个精致的护身符。
在一起吃完斋饭,确认河出静子的心情宽慰了许多后,梦子才挽着北川秀的手依依不舍的和她道别。
回去的路上。
梦子把玩着河出静子送她的护身符,低头感叹道:“我感觉静子姐姐活的好辛苦。明明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地位,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却好像自始至终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沙漠里,给我一种非常非常浓郁的‘不完整感’。”
“不完整感?”北川秀握着方向盘,眼角余光瞥向梦子。
河出静子的孤独落寞感他偶尔也能体会到,但两人接触次数不多,不像梦子和她,因为同是女性,所以很快就能建立友谊和深入交流。
那样的孤独感,北川秀搜遍脑海,感觉最恰当的一个事例就是那会儿坐新干线去京都,说起家里的私人直升机时,明明是一件值得炫耀和骄傲的事,河出静子说话时表情也很愉悦,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神色,却是孤独与寂寥。
“嗯。我说不出来那种具体感受。如果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我觉得就像是被‘团地’分割开的年轻人”
梦子捏着护身符,竭力用自己所能想到的词汇解释给北川秀听,
“泡沫时代前,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公寓用墙壁和玻璃把大家隔开,好像所有的人都被自己以外的人抛弃了,大概和那样的感觉类似。”
梦子的老家在东京都大田区,曾经也是东京的核心繁华地带,在70、80年代,第一批“团地”就在那边拔地而起。
因为有过类似经历,当梦子从河出静子身上感受到那丝熟悉的气息后,立即不由自主地关心起了她的心理状态。
她这么一解释,“团地”、“不完整感”、“独生女”、“孤独”等词汇交织在脑海里,让北川秀顿时有了灵感。
“‘团地’啊,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词语。”北川秀也发出了一丝感叹。
上辈子背井离乡来东大求学,因大一大二时没能申请到学生宿舍,经济拮据的北川秀便跑到郊区租了极其便宜的“团地”房。
在那儿,他一住就是两年,因此对这个词汇有着与梦子一样的感触。
所谓“团地”,是日本在战后时代为了消化大量涌来东京的打工人,于曾经的市区,现在的郊区集中修建起的一批“集合住宅”。
说起“团地”,现在的日本人对它的印象就是团地妻、房子老、治安差、穷人扎堆、孩子不好好学习。
但其实在泡沫前,能住进“团地”的都是教师等中产精英阶级。
他们是战后经济腾飞时期的第一批受益人,那会儿“团地”申请的一个重要条件便是“独生子女”。
这批在高墙之下成长起来的独生子女一代比其他同龄人孤独许多,有各种心理疾病。
以此衍生出来的还有一种绵延至今的“社会性城市疾病”——空心病。
社会高速发展下,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如“团地”之间的墙壁,在金钱权力至上的消费文化驱使下,人不知不觉变得唯利是图,玩味一切又觉得空虚寂寞,由此产生的心理疾病就是空心病。
河出静子这个年纪的青年人,就是“空心病”的主要群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