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知道,我在七岁之前,是叫做艾米莉娅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被人沉入这伊琳娜塔湖里淹死。那个人还给我改名私生女伊琳娜,说让我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布娃娃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根本不知道,她会让我亲手烧了它!”
伊琳娜掩面痛哭。
我是最怕女孩子哭的,一时手足无措,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而伊琳娜也顺势靠在我的肩上。她所说的“那个人”,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这母猪什么来头?我看她连丹格尔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伊琳娜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我说的“母猪”是哪位。
“她的名字是斯图娜。”
我俩关系处不好的一个原因,就是有些话,她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就比如现在,她报了个名字就闭了嘴,好像这就是答案一样。谁家两口子说点悄悄话,还得费脑子琢磨的啊?不愿意说就算了,为夫搂着你吹吹风拉倒。
“斯图恩家族每一代的长女都叫斯图娜,次女就叫斯图妮娅。”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伊琳娜还是自己揭晓了答案。佛克瑞斯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来自西罗帝尔的科洛文人占据,深受帝国文化影响。在姓氏后边加字母,也是帝国贵族女性常见的命名法,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张氏。
按她的说法,丹格尔这辈只有一个女的,比老狐狸还大几岁。如此说来,也就难怪刚鬣夫人这般跋扈。我那岳丈大人夫纲不振,便在自家的女仆身上逞起了威风。伊琳娜并不知道自己的降生惹起了多大风波,幼年的她虽然因为没有父亲而备受歧视,但总的来说,压力主要还是在她的母亲西尔维娅身上。
她七岁那年,西尔维娅再次怀孕。暴怒的刚鬣夫人派出手下,将这淫妇绑上石头,当着伊琳娜的面,扔进了伊琳娜塔湖,并且用这葬身之地作为她女儿的名字。可那母猪又偏偏让伊琳娜活着,似乎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的丈夫,纵欲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杀人,还要诛心!
此后的日子,伊琳娜生不如死。打骂犹如家常便饭,最可怕的是,她每次都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私生女”。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词,但也知道其中羞辱的意味。她过于年幼,无力反抗,母亲沉入湖中的惨象日夜折磨着她。
西尔维娅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留给伊琳娜一个亲手缝制的布娃娃。这个粗陋的玩偶取代了母亲,勉强安抚着噩梦缠身的女儿。当她在婚礼上接过此物时,心中还藏有一丝侥幸。而我洋洋得意地从指尖喷出火链,将这侥幸烧成了灰烬。
伊琳娜坦言,在她眼中,我的笑脸狰狞可怖,恍惚与当年杀害她母亲的凶手重合在一起。再加上我的态度冷硬,她对我又恨又怕,几乎想要自尽。还是唐娜和莱妹开导,她这才鼓起勇气,苟且偷生。
短短的叙述被抽泣撕扯得支离破碎,我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担心这女人随时可能昏倒。
“起风了,我们回船舱里去吧。”
看到我起身,躲在另一侧船舷的莱妹和施泰因赶紧扭头,假装欣赏湖光山色。
在葡萄酒的滋养下,伊琳娜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但我不打算再让她回忆那段痛苦的时光了。
“那你是怎么逃到马卡斯城去的?”
伊琳娜的童年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度过,很显然,她如今的气质是后天养成的。
“我一个没人待见的小丫头,哪能逃得掉呢?”
三年后的某一天,伊琳娜被人从地窖里牵了出来,前去拜见父亲和主母大人。她按照惯例,麻木地报出自己屈辱的名号,全然没有在意屋里还坐着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