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外约十里外的东流镇外,有一座荒废很久了的观音庙,平日里甚少有人进去,只有偶尔有一些路过乞丐来此落脚。
观音庙现在已是庙徒四壁,里面观音大士的雕像早已经被乞丐们拆下来烧了,庙门也被卸了半扇,想来那些乞丐们已经沦落到讨饭的境地,自然也不会对所谓的神仙雕像有所敬畏了。
可现在这破庙里却有四个人,他们都不是乞丐,并且都是在三天前同一天内先后悄然来到了这里,一待就是整整三天。
这四个人都是男人,且年纪都不大,约莫着都在三十岁以下。一人身着青衫头带方巾,斯斯文文眉清目秀像是一个读书人;一人身穿麻衣国字脸膛身材魁梧,他挽着衣袖麻鞋绑腿,像是一个苦力汉子;另一个披着头发脸色蜡黄身材瘦削,像是一个久病未医的病人;最后一个穿着素衣短披,头顶束发脸皮白净,浑身上下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人也看上去很精神。
这四个人既不是乞丐也不是路过商旅,更不是附近百姓,却都同时来到了同一座破庙里,他们也没有急着要离开的意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且更怪异的是,这四个人虽然同处一室,但彼此之间并不相熟,整整三天时间里,他们说过的话绝不超过十句。
虽然他们彼此不熟悉,但并不代表他们这四个人之间完全陌生。
四个不相熟也不完全陌生的人,为何会同时聚集在同一个破庙里?
这是因为他们都是接到了一个相同命令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等。
难道他们是在等什么人?
他们当然不是在等人,而是在等一个消息,一个通知。
这四个人当然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物,更确切的说,他们是在江湖上专门杀人的人。
这种人通常都有一种称呼——杀手。
而且这四个人并不是江湖上寻常的杀手,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者说同一个组织。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如今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只有一个,那就是红楼。
红楼的杀手都是杀人者中的精锐高手。如果你某一天被仇家花大价钱请了红楼的杀手要对付你,那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为自己买一口上好的棺材,因为红楼要杀的人几乎从没有失手过。
而现在这座破庙里的四个人,不但都是来自红楼,也更是红楼中的一流杀手。
既然都是杀手,那他们在此等待的消息通常只有两种:杀人和杀谁。
现在这四个人已经等了足足三天,却还是没有等到通知他们行动的消息。
可他们又不能擅自离开,于是便只有继续等。
无论是等人还是等消息,无疑都是一件最考验耐性的事,同样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耐性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条件,但如果说这种等待没有结果,那就算是最好的杀手也难免会出现焦躁的情绪。
就如同现在破庙里的这四个杀手,他们头两天还很有耐性,但到了今天此刻,却逐渐有人开始不耐烦起来,甚至还有些焦躁,枯燥而没有结果的等待正在慢慢蚕食着他们的耐性。
他们不知道通知他们行动的消息何时会来,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等。
只有等,没有说具体的行动时间。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很煎熬的事。
破庙里,四个杀手此刻或坐或站,还有人正不停的来回踱步,也有人一直沉默。
这四人乍一眼看上去并无特别,就与寻常人没有不同,任何人在见到他们时绝不会想到他们就是红楼中的精锐杀手。
但就是这种毫不起眼的人,往往才是最危险最致命的,这也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必须具备的条件,那就是隐藏。
如果一个杀手能被人一眼就察觉到他是一个杀手,那这个人绝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只有杀手中的高手才会明白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毫无破绽的掩饰好自己身份的重要性,特别是要学会隐藏好他们的杀气。
一个杀手如果能在把刀插进目标心脏时才能让目标意识到杀他的人是一个杀手时,这样的杀手才算是真正精于杀人之道的高手。
而如今这四个人显然都已经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他们才能成为红楼中精锐,并且也才会被同时调来常州执行一个任务。
他们虽早已能够将自己作为杀手的一切特征都隐藏得很好,但却没有真正隐藏得彻底,因为他们身上依然还有破绽。
他们尽管看上去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可他们的眼神偶尔却会在无意间流露出警惕和戒备,那种眼神是在无数次的刺杀中经历过鲜血和死亡的洗礼才会形成的习惯,就如同最嗜血凶猛的野兽,绝非寻常人能够拥有,所以这就是破绽。
当然,这样的破绽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察觉得到,除非那是同类人或者真正的武林高手。
此刻,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除了那个苦力汉子模样的人正不停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外,破庙中显得格外安静,安静中又透着莫名古怪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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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罗的,你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
破庙内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却是那个依靠在窗户旁相貌清秀读书人模样的青衫人,他正用一把数寸长的银色小刀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他的手指仿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皙修长,倒和他的相貌颇为般配。
青衫人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个不知已经在庙里来回转动多少次的姓罗的苦力汉子,皱眉道:“你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四十五次了,你不累,我看得都要头晕了。”
那姓罗的汉子没有搭理他,他阴沉着脸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又开始走了起来,仿佛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青衫人忍不住轻叹一声,摇头道:“罗劲草,你准备走到什么时候?”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没有停下修指甲,尽管他的十根手指头的指甲都早已被修得很整齐光滑。
苦力汉子罗劲草依旧没有搭理他。
“如果已经知道了动手的时间,那他就不会如此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瘦削病夫模样的人开了口。他正坐在原本立着观音雕像的底座旁慢条斯理的吃着随身带着的干粮。
这人说完后,瞥了一眼他旁边不远处那个一直盘坐闭目养神的素衣人,又看了一眼青衫人,忽然冷冷说道:“小方,你虽然没有动,可我却知道你其实心里和他一样,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我叫方小,不叫小方。”青衫人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忽然语气也颇为冰冷的说道:“吴病,你我并无交情,你用不着叫我叫得如此亲昵。”
那病夫模样的人竟然名叫吴病,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有病的样子。。
吴病却耸了耸肩,道:“大家都是红楼中人,又同处在此便是缘分,你又何必故作冷漠?”
青衫人方小淡淡道:“你何时觉得红楼中人是讲人情的?”
“你说得不错,红楼的确不是一个讲人情的组织。”吴病撇了撇嘴,挑了挑他那两条半死不活的眉毛,“红楼是一个论实力的鬼地方。”
方小淡淡道:“现在你突然变得话多了,是否也和姓罗的一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的确有些不耐烦了。”吴病忽然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素衣短衫人,捏碎了一块手中的干饼扔进嘴里,边慢慢咀嚼边说道:“可这领头人既然都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所以我再不怎么不耐烦也还忍得住。”
方小忍不住也向那盘坐不语的素衣人看去。
那罗劲草终于忍不住走到那人面前,皱着两道浓眉问道:“徐邝,你到底知不知道楼里要我们何时进城?”
那素衣人徐邝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罗劲草的目光隐约有寒光一闪,他缓缓道:“你觉得呢?”说完,他居然又闭上了眼睛。
罗劲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虎目里有怒火闪烁。
方小淡淡一笑,道:“你又何必多此一问?这次楼里虽然指示我们三个要听从他的调遣,但其实他和我们一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城。”
罗劲草冷哼道:“我接到的消息是在此最多等三天,可现在三天已到却还是没有人来通知,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吴病忽然又皱着眉,道:“你连这点耐性都没有,我实在很不理解楼里为何会派你来?”
罗劲草脸色一沉,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敢小瞧老子?”
吴病呵呵笑着看向罗劲草,道:“我可没有质疑你本事的意思,我们平时虽来往不多,但却知道今天能来到这里的人谁都不是楼里的小角色。只是觉得如果你每一次任务都是像这样沉不住气的话,只怕迟早有一天会失手……”
“老子的拳头下从未失过手。”罗劲草不等吴病说完便冷笑着打断道:“江淮的孟元义号称有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如何?鲁东的董绍外号百斤刀又怎样?还不是被老子一拳打碎了脑袋?干我们这一行谁的拳头够硬杀人够快才算本事。老子可不是那种弯弯拐拐的娘们人,杀人也要杀得爽快,总比像你姓吴的喜欢躲在阴暗处暗算要更光明正大。”
面对罗劲草如此争锋相对,吴病却丝毫不见恼怒,他只是苦笑摇头道:“都是杀人,没有什么光明正大,也没有所谓阴险狡诈,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在能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没有高下之别,我只是觉得我的方式会比你更稳妥安全些而已。”
方小却淡淡道:“吴病,你如果真认为这家伙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夫可就错了。他自入楼接单以来,江湖上已经有六个一流好手死在了他的拳头下,如果他都只是凭着蛮力行动只怕早就失手了。人不可貌相,也许他的心思并不在你之下呢。”
“我已经说过,能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是楼里的简单人物。”吴病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他,不要让他的情绪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毕竟像这种需要我们四个人一起行动的事绝非简单易与,楼里是绝不允许我们出现任何纰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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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劲草浓眉一挑,环抱着筋肉鼓涨的两条手臂,冷眼注视着吴病,道:“不管楼里接的是什么单,老子宁愿现在就进城,要杀谁直接杀便是,也好过在这里干等着闲出蛋来。”
方小瞥了他一眼,也忽然叹道:“能让我们几个同时聚集在一起,只怕这一单绝非寻常,像你这样只想快些动手,估计失手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呢。”
“杀人者被人杀,本就天经地义,既然干了这一行,大家早就有此觉悟。”吴病道:“只是失手事小,若失手后却还活着,那楼里的规矩各位也都清楚,下场可不怎么好。”
罗劲草冷哼道:“老子只管得了自己,别人失不失手关我鸟事,别人的银子也不得分我一分半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