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她的心

兰陵风流 君朝西 4720 字 2个月前

萧琰看在眼里也突突跳动,心中好生担忧,那纤薄皮肤下的血管会爆出来,又心忖,姊姊若是将杯子掷过来,我是伸手接了呢,还是被砸一下被淋一下让她心里痛快点儿?……萧琰瞬间决定,还是被砸吧。

但沈清猗将杯子搁在了榻几上,那只手按在心口上,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愈发突起,那双清冽的眼眸看着萧琰,如雪的冰冷,仿佛冰天雪地的凛冽,却又有一种隐忍至极的痛苦。

萧琰心里有些慌。

担心道:“姊姊……”

却又踌躇着,没有起身过去。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不堪承受般,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唇色白得没有一分血色。

萧琰大惊失色,再无法顾虑什么,起身绕过几去,伸手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输了道真气进入她的心经,一只手又轻缓的抚她背,低声说道:“我和学长没做什么……真的,没上床……就是……就是亲了几下……”萧琰只觉口拙,刚刚沐浴过的身上又冒出层汗。

沈清猗无力的动了一下,萧琰移了移,让她靠着自己更舒服,沈清猗捂唇咳了两声,萧琰立即探手将水杯拿了过来,用真气温热,凑近她唇边,柔语道:“姊姊你先喝口水顺顺气。”沈清猗就着她手喝了两口,微摇了下头,萧琰将水杯放回去,手在她肩背上轻揉。

沈清猗闭着眼,没有血色的唇紧抿着,似乎在顺那口气。

萧琰蓦地想起,那一回在盛华院的樨香池榭,姊姊发现了她和李毓祯的事,气怒得浑身颤抖,拿削果刀想戳她,又掐她脖子……她以为姊姊是愤怒自己“酒后乱性”的不自爱,现在想来其实是……所以那时姊姊就已经对她生情了,才会心伤欲绝。

萧琰心里愈发沉重,只觉口中干涩无比,想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又要说什么呢?

沈清猗忽然睁眼,伸手勾了她脖子,萧琰以为她又要掐自己,便没动,想着任她掐。沈清猗却只是搂了她脖颈,头抵在她颈边,声音有些虚弱,却清晰入耳,“以前的事我不理。以后,你再和谁勾勾搭搭亲热,我就毒死你。”

萧琰嘴角微抽,回想起沈清猗在樨香池榭时也说过要毒死她,她笑说姊姊你才舍不得,现在却不敢说这话了。嘴唇嚅了嚅,咕咙了句:“我真没勾搭。”李毓祯和慕容绝那是她勾搭的吗?萧琰真心觉得好冤,还有姊姊,也不是她勾搭的啊。

沈清猗抬头冷呵一声,那笑声让萧琰背脊骨发凉,“你想说,是我勾搭你?”

萧琰立即冒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reads();。”

沈清猗真没勾搭她,之前还疏离她。当然萧琰现在明白原因了,心中对她更生敬重。

只是现在……萧琰心里嘀咕,这是在勾搭她了吧,还用毒|药威胁她。只这话她是不敢说的,不仅怕沈清猗恼怒,也怕伤了她。

沈清猗手摸上她颈,手指细瘦又微凉,想到她与李毓祯、慕容绝前前后后的事,直触得心里发酸,那酸冲上眼眶,几欲要掉泪,强忍了下去,手指在她颈部血管按下,却又舍不得下重手,轻轻按着竟成轻抚了,心里苦叹幽幽声气,“知道我何时对你生情?”

萧琰摇头又止住,回思一会,道:“庭州?”沈清猗就是从庭州起突然对她疏远。

沈清猗微微闭眼,“不是……还在那之前。”

萧琰迟疑,“那……是何时?”

沈清猗幽声而叹,“我亦不知。……待我知时,已经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待知时,已情不由己。

“……那次,跌下悬崖,我和你一起跌落到地下河岸,在黑暗中,情|欲猝然而生,我才知道对你的心。……原以为,可斩情,将之深埋成灰。却是,情暗生时,已入骨,待剔骨,情已入髓,如何剔尽,唯得骨碎人死方休。”

萧琰心口一跳,手指不由紧了紧。

“……从庭州起,我和你四哥便未有亲热事。我既知,对你有情,总要将你忘了才好。只是越忘却记得越深,越想刮去它就越入骨。那时,我就知,再也忘不了你,除非我死了。……所以,我进了道门。”

萧琰心湖起伏,灵台流光也纷乱缠绕。

沈清猗坐直了身,眸子深深看着她,“我想着,终有一日,我能站在你面前,可以对你说:我心悦你。”

萧琰动容,深黑的眸中亦有潮起,难以平静。

沈清猗的声音幽幽低廻,“我在院里栽了一株福榕,小时候阿娘说,这是有福的树,花名合欢,花开时,有情人能聚首。我看着庭中幼树一年一年长大,冀盼着终一日开出合欢,与我心悦之人执手看花,待秋来结实合欢果,永结同好。可抬头仰望,风萧瑟,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廊下独徘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执笔道情千万,落笔寥寥淡淡,炉中沉香,寸寸成灰……”

萧琰听她幽幽声音道来,便似见到她在合欢树下徘徊,廊上孤立相思,唯月只影相伴,执笔欲道万千,却终隐忍,落纸唯平常语句,写写删删,炉中沉香一寸一寸成灰,恰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的心便如被一根线缠绕着,勒得生痛,那线勒入心脏,仿佛要将心切割成两半,一半心还是自己的,一半却不知所从。

她的心如浪卷,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又黯黯如处茫茫大海,不知何处是方向。

沈清猗执起她手,清瘦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着。

一笔一划……

那是一个“心”。

清瘦的手指合拢她的五指,看起来就是拳头握住了心。

她的心……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