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个,我不能苟同。”义隆顿了一下,笑了笑眯眼道,“虽然并非是我想做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最荣耀最不思议的事情。”
“所以,还是为了‘公道’?”三船不明白,喘息道,“这只是一时的,只要战争结束,公道早晚会有……”
“一时的?”义隆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看向站在远处的胧淡然道:“记得那个少年所说的吗?”
“他需要公道的时候,公道在哪里,他全家等死的时候,公道在哪里?”
“战争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从不曾背叛过任何人,却要一直被辜负,一直被伤害,让他们搭上性命,让他们失去所有……”
“就算战争结束,那又如何?失去的已经无法找回。”
义隆缓缓蹲下身子,眼眸死死盯着三船:“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你们施舍的公道了,那些失去一切、被迫拿起刀的人,再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等死了。”
说罢,他终于是举起了断裂的短刀,似乎是要给三船最后一击。
而三船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复杂,脑海中闪过自己最初成为武士所说过的誓言。
——要为铁之国带来繁荣,要带武士们开辟未来,要让国民们感受和平。
但他曾经想带来的繁荣,是谁的繁荣?
他手中锋利无比、战无不胜的名刀,想开辟的未来与和平,又是谁的未来与和平?
是贵族的,还是武士的,又或者……
是全体国民的?
三船不愿再想了,口中吐出如执念般细如蚊呐的呢喃:“武士准则之义,忠于主君。”
“武士准则之仁,宽容怜悯?”
闻言,义隆嘲讽似的笑了笑,淡然道:“为了生者。”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断刀随之落下。
噗嗤!!
在一片雨声喧嚣之中,血腥气息又浓了一分。
义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牵动伤口疼得眼角抽了抽,下意识便倒吸了一口冷气,但那股气味实在无法恭维。
义隆抬起头,所见的天空却是血红色一片。
直到鲜血顺着眼眶淌下,落在嘴角尝到涩味,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是天空变成了血红色,而是他流的血,将眼睛浸红了。
“真疼啊……”
义隆无奈地笑了一声,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摆了摆手拒绝阿涉的搀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过了片刻,那些躺在地上、如“尸体”一样的鬼们有了动静。
只见,他们的胸膛起伏着,身体稍微动弹了一下,然后便像义隆一样,接连坐了起来。
那名被临时安排暗杀三船的女人,满是血的脸上连五官都看不清楚,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遍布的尸体,声音沙哑道:“我们,赢了?”
将剩下的武士尽数补刀杀死,阿萨走到他们之中点了点头,笑道:“赢了。”
“他们口中的贱民,他们瞧不上的贱民,赢了。”
话音落下,女人本就猩红的竖瞳,此刻红得像是只要轻揉,就能挤出活血来。
他们并不是不惧死亡,只是因为,早已经历比死亡更大的恐惧。
这里的每个人,都背负着仇恨,对贵族的仇恨,对大名的仇恨。
“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混杂着低沉的哭声传来,那名潜伏了数年的老人也活了下来。
他是个咬碎牙也不愿吭声的闷葫芦,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哭就是在全家死光的时候。
此刻,他仰头看向阴云的天,声音压抑、低弱、嘶哑,咝咝的,像一只衣袖被间歇地撕开,泪水却不间断,分成数流,唰唰而下,老泪纵横。
在象征着雨之国至高权力的大名府废墟之上,其余参与此次暗杀行动的鬼都捂着自己的脸,压抑低沉的声音从指缝之间渗出。
“哈……哈哈!哈哈哈!!”
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只能听出肆无忌惮。
义隆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幕,脸上也露出异常复杂的笑容。
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为一群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直接拼了命。
“……”
那个名为胧的少年走到义隆身旁,手中拖着用绳子捆起来的伊西比,垂首道:“这个家伙,可以杀掉了吗?”
闻言,义隆转头看了过来,这位雨之国的大名殿下,此刻像是一只受惊的狗。
那张沾满灰尘和鲜血的脸无比惨白,望着远处三船和武士们的尸体,身体不断颤抖,疯狂摇着脑袋,嘴里一直呢喃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