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二十回 过往

檀公策 檀公江华 2237 字 20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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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至在画室,只见孟柯、邹远仍在焦急地到处翻看,红袖则已哭得梨花带雨。

徽宗命人细细搜寻了一番,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看孟柯几人也不似作伪,只得长叹一声,来到展开的江山图前。

千里江山仍在,作画之人无踪。

几人缓步向前,再次慢慢品味着这幅旷世杰作。

行至画卷中段,何执中忽然指着画中一湖水之滨、垂柳之下之处叫道:

“圣上,这处多出一位白衣钓鱼之人,臣清楚记得,大殿之中第一次看时,并无此景!”

徽宗定睛望去,虽画中之人细小如豆,却依稀可以看出正是王希孟的身形神态。

长叹一声,徽宗神情有些落寞:

“道家有羽化升仙一说,不想今日希孟虽非成仙,却是融入了自己的画中,也不虚此生了。”

蔡京心中冷笑,这种自己经常用来骗徽宗的把戏,鬼才会相信。

只不过打自己脸这种事,此时却也无法揭穿,看着徽宗眼中既有对江山图的喜爱,又有对王希孟的怀念,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当初,神宗熙宁七年,监安上门郑侠上《流民图》,进而导致了王安石罢相。

前事还历历在目,今朝便有王希孟献《千里饿殍图》,若是哪日徽宗睹物思人,王希孟又恰好“活”了过来,会不会自己的相位也将难保。

蔡京暗下决定,走上前对徽宗道:

“臣观圣上对此画甚是喜欢,只是王希孟忤逆圣意,圣上若将此画留在宫中,免不得会引来后人效仿,常惹不快,莫不如将此画赐于臣,圣上日后若想观瞧时,臣自会顷刻间送至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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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心中实是不舍,但又觉蔡京言之有理,再想想那幅《千里饿殍图》,心中一阵烦闷,当下点头道:

“如此也好,你的书字我平日也十分喜欢,今日便为此画作一幅题跋,也算相得益彰。”

命人准备好笔墨,蔡京静气悬腕,刷刷几笔写成:

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这一篇题跋,将蔡京欺群妄上、舞弄话术之能体现得淋漓尽至。

以召入文书库、未甚工贬低王希孟的异禀天赋;以授法不逾半岁、不言两年游历抬高宋徽宗的授业之功;以上嘉之却赐下臣来彰显自己深得上宠。

若无此等奸人,何来“靖康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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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汴梁城外。

“小王大人、孟兄,不知诸位有何打算?”丁弘面带不舍,与众人一一话别。

“丁先生,”王希孟深深一礼,“我已是世上无姓无名之人,哪里还有小王大人,大恩不言谢,若有日后,定当厚报。”

孟柯也施礼道:“我等欲回仙游,从此隐世不出,只求此生能太平安乐。”

丁弘却摇头道:“仙游不可回,那蔡京便是仙游人氏,当地岂无眼线,若是相信在下,诸位向西投奔京兆府如何?早年间我于那里置下一处田产,日后若有变故,我便前去与诸位相聚。”

众人自是感激不尽,分别之时王希孟问:

“丁先生,如今世道,你有何筹划?”

“不必担忧,”丁弘一笑:“安心待你我重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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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汴梁为金兵所破,徽、钦二宗被掳,史称“靖康之难”。

丁弘果如先前之言,携承照来到京兆府——便是今日西京——与众人汇合。

此时王希孟早已于红袖完婚,为掩人耳目,所生子女皆从母姓,就此全家改姓孟。

只是王希孟始终为自己未能劝阻徽宗一事郁郁寡欢,靖康之耻更是让他悲愤不已,加之当年作画时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几年后便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红袖伤心欲绝,终日怀抱《千里饿殍图》痛哭,不多日也随之仙去。

王希孟的一生虽然短暂,却绘下一幅《千里江山图》成为永恒,无论战乱、盛世,始终熠熠生辉、青绿依然。

斗转星移,王朝更迭,王希孟的后人几经辉煌,几经没落,只是那一卷《千里饿殍图》,始终被当作传家之宝,即便流离于乱世,即便衣食无着,多少年也不曾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