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对新材料的研究,在现有材料的基础上不断尝试添加或减去特定比例的元素,在多次实验中得到性能符合需求的那些。
瞬间的灵感显现之后,尤瓦尔又皱起了眉头,本能地质疑道:“可是材料的性能能够在宏观尺度得到确认,药品的效果不是肉眼能够看出的。要重组最基础的元素粒子,也很难做到。”
元素粒子是个什么叫法?罗塞尔没把分子、原子直到夸克那套体系带过来吗?
呃,考虑到燃素步枪,也许这个世界就真是元素粒子也说不定……
被戳到盲区的道格拉斯先是沉默,随即又释然。
他又不是真的来改变世界的!
而且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生产染料、生产化妆品、生产润滑油的能力,也许认知方面有点落后,但有机化学的大门也算是打开了!
比起尤瓦尔这样真正的科技工作者,道格拉斯知道自己唯一领先对方的是思路,而不是能力。
因此他呵呵一笑,似是而非地说道:
“我不知道元素粒子是什么,我只在事实的基础上做假设。物质有构成其的基础单位,这些单位以特定的结构存在,震荡、温度、压力等因素能够改变物质的结构,本质上是将基础单位打散了。假设,嗯,有A和B两种……粒子,当它们以两个A和一个B的形式存在,就是水,但以两个B没有A的形式存在,就是氧气,这种改变既有结构变化,又有基础单位种类的变化。
“这就是我一开始举的例子,植物吸收水,吸收二氧化碳,最后产生了糖分,产生了氧气。甚至豆科植物,它们因为根部附着特殊细菌,能够吸收土壤中的氮,最后产生蛋白质。这都是能够通过实验证明的。
“所以,比起宏观,比起钢铁和轮船,也许我们应该关注一下那些更微小的世界中微观的变化,看看植物是怎么吸收A却产生B,研究一下这个过程能否为我们所用。”
尤瓦尔和梅丽莎听着听着,到了这一步想不流露出异常的神色也不行了。
他们自身的科学素养承认这些知识值得思考,同时理智地认为这些知识的来源更值得思考!
毕竟面前这个半路出家官方非凡者登记的学历是半文盲,甚至基础写作都是进入教会后才补习的。
道格拉斯坦然迎着两人视线说罢,正儿八经端起手臂,做了个怀抱婴儿的动作,表情肃穆沉静虔诚吟了一声:“赞美母神!”
然后他挑起一边眉毛,故意露出了一点洋洋得意的神色,表现得像个狂信徒:“尤瓦尔,你之前说很多人都忽略了科学工作中的激情,现在我想说很多人也忽视了生命诞生中蕴含的道理,归根到底,每个人都是来自大地、被大地哺育的,大地才是一切的源头。为什么不花些时间研究一下那些默默贡献的植物是如何将生命力提供给我们每个人的吗?”
这听得蒸汽信徒尤瓦尔本能想要反驳,但他到底是个有素质的人,而且鲁恩对于信仰相对宽容,在这个话题上争论有损体面。
而且道格拉斯的表现能够解释他的知识来源:那是从植物而起的一个例子,说起植物领域,没有人敢说比大地母神教会更懂,不管是科学上的还是神秘学上的。
反倒是日常和道格拉斯接触得更多的梅丽莎,眼中怀疑并未完全消退。
因为道格拉斯平时的样子根本没这么狂信徒!
刚才的发言已经称得上软性传教了。
但她不是个习惯公开发言质疑他人的人,并未做声,只是不自觉对道格拉斯多了些关注和重视。
道格拉斯却主动将目光转向了梅丽莎,语气缓和地轻声说道:“而且,整个社会不也是如此吗?人们关注上涨的股票,惊叹于贵族们的巨大财富,欢呼于国家铁甲舰的造成,可是在那背后,是什么构成了这些辉煌?
“中产阶级为贵族的产业工作,工人生产中产阶级们的衣食住行,最低贱的妓女承载工人们粗鲁的欲望,所有人都吃着农民种出来的口粮。
“你能在报纸上看到贵族,看到企业家,看到科学家,但看不到刚才被化学试剂腐蚀双手的工人,看不到四岁就要钻入烟囱清理灰尘的童工,看不到被控制着成为赚钱工具的女人,看不到因为法案破产而贩卖儿女的农民。
“你会在某一天醒来时担忧大地突然消失吗?我想不会,因为我们习惯了它就在脚下,以至于忽略了大地的重要性。
“所以有时,我们都会忘记那些世界中最渺小的部分,也是一个又一个和我们并无差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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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并不是生来堕落、生来放荡,女士。”
与此同时,喷着浓浓烟气在铁轨上飞驰的蒸汽机车中,得到帮助的站街女郎玛琳有些怔然地看向面前男子。
那男子眼眸灰绿,灰发纠缠,有种不修边幅的野性的吸引力。
原本应该因为自身经历而恐惧陌生男人的玛琳,被这绿眸男子堵在角落,却想不起拿出道格拉斯塞给她的防身的喷雾。
男子低头看着被裹在黑色衣裙中,脸带伤痕却仍能看出青春稚嫩的站街女郎,双眼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玛琳没有从中读出任何轻蔑与欲望,只觉得那目光正层层的温和的包裹自己,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认真郑重的对待。
听到男子的话语,遭受过种种不幸和歧视的玛琳眼中一下子涌出泪水,剧烈抽泣起来,那颗饱经蹂躏的麻木的心脏似乎重新开始了跳动,能够感觉到痛苦和仇恨。
她的脑海一片沸腾混乱,记忆紊乱闪动,一次次将那些荒唐耻辱的日子翻出,一次次重现那被强迫、被背叛的失望。
先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到自言自语般的细语,再到歇斯底里的呐喊,玛琳双手插进自己毛躁长发内用力拉扯,眼底泛着充血的淡淡血色。
她尖叫道:“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的**统统切下来喂猪!”
在越来越疯癫、越来越不堪入耳的骂声中,男子抬起手十分温柔地擦去顺着玛琳青肿脸颊流下的泪水。
这一举动好像令玛琳得到了些许安抚,她放下缠满了扯断发丝的手,失去光彩的双眸呆呆看向男子,面颊却因为过于激动而翻起红晕,这让她平添了些许妩媚的气质。
男子继续说道:“我会给你力量,给你未来,给你洗掉罪孽的机会。在那之后,你就是自由的,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你获得幸福。告诉我,你想要这样的力量吗?”
“我要……”玛琳无意识地向前主动贴上了男人的胸膛,似乎想要得到一个拥抱那般仰头祈求着,“我想要……令那些人痛苦的力量,想要比任何人都强大的不会被欺负的力量!!”
如同神明一般,男子赞许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得到夸赞的玛琳顿时喜极而泣,她满怀感激又卑微地攥着男人衣物下摆,小声说:“谢谢您……先生。”
“我叫艾文,艾文.汤伯森。”男人耐心教她,“今天起,你就是玛琳.汤伯森,是我的养女。”
在玛琳反反复复用贫瘠的词汇表达感谢时,艾文.汤伯森面带笑意地从玛琳身上取走了那瓶防身喷雾,将其放在鼻端认真嗅了嗅。
随后,艾文看向列车窗外,看向那座正不断被抛向后方的北大陆最耀眼的城市,贝克兰德。
“真是有缘分啊,我本来想去费内波特的。”
他嘀咕了一声,随后单手轻松地将玛琳抱起在怀中,就那么直挺挺地撞向了列车车厢,凭借自己半神的躯体将这钢铁造物撞出一个巨大的破洞,在满车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背后展开灰白蝠翼,以不输于蒸汽列车的速度向着贝克兰德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