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之时，靖州态度大变，话语增多。他比张松年长三岁，十七岁时篡改年纪从军，为侦查兵，前年因执行任务受伤，无法留队。养伤后，带着退役补助回归，却发现社会变化迅猛，早已非几年前的模样。无学历，无技艺，除了硬朗的军事素养和驾驶本领，一无所长。

他曾为小区守卫，坚守原则，得罪一“贵族”，次日便被解雇。他在工厂做工，却看不惯车间主任无故克扣工人工资，动手教训，非但未领到工钱，还赔了一笔，工作自然丢掉。他在工地务工，却又不满工人口中时常谈论女子。他还曾开过客轿，一次载送夫妻带孩子就医，下车时，女子惊呼看病的钱在车上被窃，他不仅未收车资，还将一日所得悉数赠予，结果无法交付车租，于是车也无法再开。

他发觉，这个世界已非往昔，一切皆与他格格不入。最后求助各方才得此职，虽薪资不高，但也乐得清闲。然而数次随领导出行后，他对他们挥霍公款的行为深感不悦，私下抱怨几番，他发现几乎无人再坐他的马车，自己也被彻底晾在一旁...

张松闻言，心中郁结，他交际稀疏，然相识者皆军旅之人，其中佼佼者如京师政委卫国之任克敌，传授武艺之小高，乃至无名之辈，他们在军中英姿勃发，但一旦脱下戎装，踏入世间，能立足者实属罕见。

一时之间，他亦无言以对，只举起酒壶与靖州轻轻碰撞，口中喃喃一句：“世事总会好转。”这话语，即便是他自身，亦未全信。

饭毕，靖州欲抢先付账，张松瞪目道：“你那微薄薪资，还是留着迎娶佳人吧。”

靖州露出龋齿微笑，不知是醉意熏心，抑或是张松之言逗乐了他。

结账后，二人返回客馆歇息。靖州疑惑不解，问张松此行并非仅是游逛、用餐、小憩及拜会亲友？张松含笑应答，拜会亲朋即是正事。

归至房中，靖州手机铃声响起，他瞥了一眼号码，撇了撇嘴道：“张卫斌来电。”张松沉默不语，示意接听。

电话接通，张卫斌即刻开口：“你立刻将车开到小旅馆，送位大人去县里。”靖州答道：“冯委员，我人在市里。”“你人在市里？谁让你去的？”张卫斌声调陡然提高。

靖州回应：“高镇长到市里公干，胡秘书通知的。”张卫斌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是主任，还是他是主任？你到底听谁的？”靖州深知张卫斌与胡海峰不合，他不愿牵涉其中，故高声回应：“喂，喂，冯委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喂，喂……”话音未落，便挂断了电话。

第130章 温馨之感，无异于斯

张松不自觉地瞥向手机，信号满格，知靖州有意为之，遂竖起大拇指，称赞其机智。事实上，他在电话中也大致听出端倪，胡海峰此举欠妥，虽舒解了私愤，却使靖州陷入两难，他身为临时工，又遭人冷落，此事一出，恐又要另谋出路。于是问道：“张卫斌有何反应？”靖州不屑一顾地说：“管他呢，难道还能咬我一口不成，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张松浅笑，不再言语，靖州的性格甚合他意，绝不能让他再为生计疲于奔命。

寻了个借口去洗漱，张松给胡海峰拨了电话，将情况说明，胡海峰笑道：“他算什么东西，高镇，没事，此事我记下了。”午后稍作小憩，醒来一看，已是申时四刻，张松随即拨通何桃子的电话：“樊姨，事情已办妥。”

“那就好，你现下何处？我去接你。”“不必，不必，我开车来的，你只消告诉我地址即可。”记录下住址，张松唤起了靖州。靖州对萧山可谓熟稔，闻地名，目光炯炯：“别墅区？那地界非富即贵，一般人住不起的。”

张松对此毫无概念，连连称许：“你倒可去做导览员，废话少说，快走。”此时并非交通高峰期，道路畅通，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别墅区。

美矣。这是张松的第一观感，并非因建筑富丽堂皇，而是景致雅致，极适居停。

张松下车，接过靖州手中的学习资料，想了想，又从钱包中抽出数十两银子：“你替我买双袜子，再去用膳，等我电话来接我。”靖州推开银两：“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张松道：“以为我自掏腰包请你吃饭吗，吃完记得给我账单，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靖州望着手中的银两，又瞥见张松正在小区外的蔬果摊挑选水果，眼中竟泛起一丝湿润。他难以言表此刻的感受，是战友之情吗？不，但这种温暖唯有战友间才能体会。

张松提着资料和水果，入小区时被守卫拦下，无奈之下只好拨通何桃子的电话，将手机递予守卫，方得以通行。

何桃子住在三楼，开门声响起，她见到张松手里的水果，略皱眉头：“还带东西来？”“小区外买的。”张松笑着回答，“樊姨，你借我一万贯，这点水果算是利息，说起来我还赚了呢。”

“不准再提这事。”何桃子眉头舒展，让张松进门时，瞥见他另一手还提着些书卷。张松换上拖鞋，说道：“途经书店想起小玲，便买了些资料，不知是否适用。”

何桃子笑了：“你还挺挂念小玲的，她若知晓你来访，今晚必翘课回来。”张松笑道：“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他在客厅的榻上坐下，何桃子倒水，趁此之际，张松打量四周，房屋布置简洁大气，家具沉稳，整体而言，温馨而古朴。直觉告诉他，这非何桃子的手笔。靖州方才言明，此处非富即贵，且守卫森严，唯一的可能便是冯兆坤的宅邸。

“你先坐着，等兆坤回来，我们外出用餐。”何桃子将茶盏置于几上，挨着张松坐下，嘘寒问暖，让张松心生感动，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不多时，门锁转动，只见市委组织部长冯兆坤推门而入。“哟，家里有客人。”此刻的冯兆坤少了平日的神秘，如同居家男子一般，“咦，是小高啊。”张松已起身，向前两步，说道：“冯部长，我突然造访，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