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那里已经没有手,皮肉已经烧光了,只剩下被熏黑的骨骼。
岑冬生内心惊愕。
怪不得不疼了,原来是连带着里面的神经全部被烧没了,只剩下骨头,自然感受不到痛楚。
恍惚间,他用骷髅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粗粝,于是意识到自己的小半张脸庞同样被烧没了;
岑冬生再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腹部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内脏变成焦炭后不知道散落何处,于是只剩下了空空如也。
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战斗之中,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副惨样。
话说回来,“虎魔之力”是不是有点太神奇了,竟然在这种状态下还维持着战斗能力——
不,不对。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再这样下去……
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
就算没有死在战斗中,以这副身躯的惨烈程度,一旦真炁耗竭,他事后真的能活下来吗……?
“砰!”
岑冬生再一次挥拳命中了焦尸的脑袋,将它的头颅敲碎了半边。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迷茫。
*
事实上,青年目前所展现出来的所谓的“战斗本能”,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实战所积累起来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思考过,一直在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当岑冬生有机会开始认真思考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
——自己才刚刚重生没两个月,然后居然就要去死?
他说是会保护安知真,但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牺牲性命。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这座城市的生活前期并没有太危险,加上自己的“先见之明”,完全能躲开那些禁区;而另一方面,只要等安知真觉醒能力,他就能躺平了,未来当个“从龙之臣”,过上人上人的幸福生活云云。
虽然因为提前得到了特等咒禁的一部分,让他的野心有所壮大,但他本人在这方面的计划并没有太大改变。
可是,小康楼出人意料的“鬼屋化”,外来的咒禁师,不明禁物……接踵而至的意外打乱他的准备,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了。
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且再没有下一次的重生机会,会在这里结束……?!
渐渐的,他的心开始乱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到底,岑冬生在重生前就只是个才能平庸的男人。
上一辈子从来没有成功经验的人,凭什么认为自己在这一世,靠着一些先见之明,就一定能获得成功?
身怀甲等咒禁,即使在没有觉醒异能的前提下,依靠底力就能对抗乙等核心鬼怪,这是他按照个人经验做出的判断。
有可能不正确吗?
当然有可能。就像之前所言,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高等级咒禁,会误判也很正常。
但是,现在只要逃跑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自己要放弃安知真……放弃知真姐?
就算逃了,他的这具身体……
……冷静,冷静。
他看着手上的焦炭簌簌抖落,看着腹部中央被烧开的大洞;
他看着周围的火光开始黯淡下来,恶灵的复原能力渐渐走向尽头。
两边都已经濒临极限。即使不考虑之后的生死,眼下的战斗,他也必须要赌,赌到底谁先撑不住,谁就是败者。
焦尸恶灵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无论它被自己拆掉多少次,都没有要理睬他的打算,也不准备报复,而是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迈进。
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能让它如此执着。
他只知道,假如自己不去主动阻止,恶灵不会搭理他,那他就不用赌上性命。
冷静,冷静,他再度对自己说。岑冬生望着手臂处延伸出来一截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骨头,第一次没有立刻冲上去。
……
“结、结束了?”
有人喃喃。
众人心惊胆战地隔着几十米远观望着这场战斗,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宛如地狱。
但终于,仿佛预示着战斗即将进入尾声,照亮整座居民楼的熊熊火光,渐渐熄灭了。
“谁赢了?”
“是谁?”
自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是他?
……不,是它。
浑身烧焦的尸体,正拖拽着残躯,慢慢朝人们靠近,身上的火苗黯淡无光地曳动着。
人们惊恐地看着它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绝望。
这头鬼怪的确已经虚弱了……但要杀死一群普通人,还是不费力气。
它身上残留的诅咒之力,足以点燃所有人的血肉之躯,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
恶灵拖着脚,慢慢朝他们靠近,地面上留下一串焦痕足印。
这短短几十米的路,却走了好几分钟,一直到众人跟前。
已经没有退路了。
……
安知真站在最前方,和恶灵只差了几米的距离。
它正望着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燃烧着余烬般的执着与怒火。
但她并不在意这点。
“冬生,冬生呢?!”
她踮起脚尖张望,可是一片幽深,不见人影。篝火熄灭,周遭环境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到处都没有见到人。
安知真的心往下坠落。
按照之前的经验,岑冬生应该早就出来阻止了,可是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现……
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