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注意到,两人之间正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你觉醒了自己的咒禁?”他问。
“嗯。”
“觉醒之后,去做什么了?”
“……去杀人了。”
伊清颜低声回答。
“学校里的人,已经全都被我杀光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复,但在听到后,岑冬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我和冬生哥说过……一旦我接受了这份力量,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抓住自己的一边胳膊,头偏向了一旁,似乎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这就是理由。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无法停止杀害他人的行为。”
“……”
岑冬生没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才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就算是现在,虽然本身只是想要杀人而已,但我还是想这个行为寻找意义。”
“然后,我问了那些人……那些会成为第一批牺牲对象的人问题。如果我的做法真的有意义的话,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找到……答案。”
“那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
她摇了摇头。
这时,刚才还默不作声的岑冬生突然靠近,他像之前那样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伊清颜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次“突然袭击”;但他的手,却顺势将女孩的头发拨开来。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女孩脸上展露的神情,总算是符合这个年龄的迷茫。
“为什么要躲开?”
岑冬生明知故问。
“冬生哥,你、你听了刚才的话,还不明白吗?”
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她抓紧自己的手臂,身体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是在担心,会忍不住把你一起杀了!”
……
“……”
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头顶阳光明媚,校园内寂寂无声,微风拂过他和她面容后静了下来,这一刻,连远处婆娑的树影都停止了摇晃。
岑冬生看着抱住手臂垂着脑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
他说着,又朝她踏出了一步。
*
岑冬生想起了那个不久前才重温过的旧梦。
在回忆中,平等王曾经说过,她不喜欢他人对她的行为“赋予意义”,因为杀人就只是杀人,结果总有人会因为她的行为而会错意,因为杀了某某某,就觉得她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正义使者;
而在今天,尚未成为平等王的伊清颜却说,她想为自己的行为寻求意义。
这矛盾吗?
并不矛盾,因为她所要求的意义、她想要说服的人,仅仅只是她自己。
伊清颜在这一刻的态度,终于让他得到了答案。它有关于一个让无数人好奇和困惑的问题:
平等王的真心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说,她真正的执念,她的命禁所代表的欲求为何物?
众所众知,命禁是一个人内心欲望的体现;同时,亦会反过来刺激一个人的欲求。
所以,每个“祖”看起来都是如此自我,因为他们欣然接受了特等命禁所代表的强烈到近乎执念的欲望。
从平等王的言行出发,大部分人觉得她是为了实现所谓“绝对的平等”,也有人认为,这份欲望象征着一种偏执的正义。
但真相其实比所有人想象得更简单。
《无间地狱》——它代表的欲求,纯粹且可畏。
那就是……“杀人”。
最违背社会秩序,藏在每个人心理阴暗面深处的冲动,即使性格再敦厚、再温顺的人,在他(她)的一生中,也一定会有某个瞬间,对什么人、什么事,产生杀意。
“这家伙/那家伙要是死了就好了”、“我想把他们全杀了”——
这种想法在和平的日常中会被压抑,但若是遭遇突发事件,在强烈的情绪冲动驱使下就会涌上心头,使人去做出那些残忍的事。
这种欲望潜藏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潜移默化地在群体间连锁传染,最终引发大规模的暴力冲突,乃至战争。
若《无间地狱》所象征的,正是人类心底这种混杂着破坏欲与毁灭欲的原始冲动,那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受到无止尽杀意的影响,竟然还能忍到现在的伊清颜,可能真的是这世上最适合的宿主。
因为最终,她并没有成为单纯的“杀人王”,而是成为了“平等王”——
是她主动赋予了这份能力、这份欲望以特殊的意义;这,也是未来的伊清颜为自己寻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