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抱歉地笑了笑,脸上红过一阵,他也抱歉地笑笑,知道那瘦女人绝非善类,“但为什么要借我家访的时机指桑骂槐呢?真是心恶,我一个老师,还会得罪谁吗?真是人心叵测。”他心里想着,脸上不禁显出难堪的表情。
说是厅堂,却是没有大门的,准确地说,是少了一堵前面的墙。山墙边靠着打谷的四方形木制斗,可以踩打的打谷机,犁耙辘轴,锄头尿桶,稻草,柴火,不一而足,一方短瘦的神台被挤在中间,尘土积得肥厚。他知道,这是一个众家的厅堂,家里有什么不好放的东西,都可以往这里堆的。
靠东的墙边摆放着一张灰白的小木桌,看着桌面和边沿磨损得凹凸不平,他知道这桌子的寿命肯定有几十年了。
“老师,这里先坐一下吧,我去烧火蒸点东西。”女人指示他坐在桌子的上席,也就是靠神台的这面。
这张木条凳沟壑纵横,像黄土高原上被风雨冲刷了千万年的丘壑,他摸着这一条一条的沟,仿佛触摸到了这古老乡村的脉搏,他不敢轻易地坐下去,脚尖小心地点着地,以减轻凳子的压力,怕压塌了凳子,让它散了架,因为他没看到第二张凳子。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家的饭桌,也是摆放在祠堂里,不过,凳子却有两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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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从山谷涌了上来,带来青草绿菜的气息,一片灰白的稻叶从头上飘了下来。他仰头一望,屋梁上歪歪斜斜地堆满了干枯的稻草,微风过处,稻叶脱落,像仙女的衣袂,飘飘然地从天际坠落。稻草之间,横放着几具硕大的暗红色的寿材,让他的心猛然一惊:他很担心里面会爬出什么东西来。果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梁间降了下来,使他不敢仰望,怕女人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什么。
更多的稻叶飘了下来,纷纷扬扬,有长有短,有圆有尖,像沉沉的大雪,像天女的散花,声音越来越响,微风也越来越急,叶子们开始盘旋,飞舞,似乎是为这山谷来的风作曼妙的伴舞。有一些落进了他的颈项之间,他感到有一点灼热,有一点灼热的痒。他知道,是稻叶的纤毛在亲吻着他的肌肤,在触动着他的神经。
他无法坐住,不禁站了起来。突然,几句尖利的“叽叽”声在头顶之上炸起,此声来不及消息,一个灰白色的东西“砰噔”一声在桌面上滚了几滚,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它已经滚落在地上,一闪就不见了。
“什么东西?”女人从东边的厨房里跑出来。这时,他看见了她雪白的手臂,像刚剥去外衣叶子的经冬的春薤,在污土与腐草的黑暗之中拔出,突然重见天日。
他痴痴地看着这节手臂,一时竟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