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三角潭的不远处,也就是离开松树林的不远处,他和她晚上分手的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军绿色的吉普车赫然停在那里!
虽然不应吃惊,他还是心头一沉,仿佛这车就是一个分量十足的证明,压破了他仅有的一点朦胧:这绝对不是一个梦了,再怎么找解释,也无法摆脱她大爷现在的存在。呀,她是不是回去睡了?她不是叫我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吗?是她自己想睡吧?那么,她是睡她母亲的房间,还是睡我刚刚起床的房间?按照她大爷的个性,他肯定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在半夜开车和剧烈运动之后,他肯定是困极了,睡得香极了。难怪她叫我绕一个大弯,原来是要躲开她大爷的吉普车!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呢,还是她妈妈的主意,又或者是她大爷的主意?肯定是她大爷的意见,要让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胆子也太肥了吧?不过,作为担任了两任警察局长的他,这应该不算什么冒险的大事吧?往真实里说,应该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对付自己这个菜鸟,应该是绰绰有余。
要不要走前去看一看呢?不行,走前去看也不过是一辆吉普车,你是在怀疑它的存在吗?他深深地痛责自己的掩耳盗铃。又或者,乌拉小姐正在松林的暗影里偷窥自己的行踪呢,她会发现自己的发现吗?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她撕开脸来,不是一切都完了吗?或者,她硬是不承认,撒个弥天大谎,你又怎样对付?反咬你疑心太重,没有男子气概,你不又得小心赔罪,苦心修复彼此的关系?
不行,不能过去,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没有回去而疑心重重。
他转过街角,这离城区只有十来公里的小圩镇开始繁忙起来,挑着金黄扁圆的南瓜、像凝着一层白霜的冬瓜、毛茸茸的芋头、布满灰白泥土的番薯的农妇擦一擦额头的汗珠,正满怀希望地寻找自己的驻足之地,找到一个合适的口子,家里产的农产品就比别人卖得快。她们的身上虽然都不可抑制地散发着辛劳的气息和味道,但脸上都能让人感受到来自内心的丰收的喜悦。
他低下了头,不是自惭形秽,而是担心她们热情的问询会因为他的拒绝而变成冷落和失望。他尽可能地离她们远些,走在街道的最中间,做到目不斜视,直视街的中线。
“买八月拿吗?你们圩上人没吃过的?”一个叫卖声传了过来。
他没有在意。什么没有吃过,小时候经常吃,甜润的夹带着黄金丝的果肉和汁液变成了口中的美味和身上的营养,黑溜滚圆的种子却被身体洗得干净透亮,坚强得让他们心生嫉妒和怨恨。
“小伙子,买一个吧,一提只要一块钱,昨日下晡刚摘下来的,很甜!”
没人答应。
她不会是在叫自己吧?他醒悟过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斜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