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贺尹惠都是明白的,用不着别人成天到晚的说,她心里明境儿是的,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是她不甘心,人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果她嫁给叶明俊做二房,自己年纪比他小这么多,又受了委屈,如果结果还是这样,什么也没有,那她怎么能吞下得这口气?就算她不为了自己着想,为了往后自己的孩子着想,她也得争上一争。如果就这么沉默了,往后周敏生了儿子,她是正室,儿子自然是要继承爵位的,叶明俊又没有房产,那些生意,怎么够两房的人分?更何况,谁又能保证,周敏一定只是生一个儿子而已?如果到最后,她一无所有,贺尹惠又怎么甘心,这些委屈,没人能知道,众人只知道叫她忍忍忍。
想到这儿,贺尹惠恨恨的将手里的针线一下子又拍回针线箩筐里头,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拿起来看时,已经是被线篓子里头的针刺了一下,沁出殷红的血珠,她疼得直吸冷气,将手掌放在嘴边舔了舔,外头却有丫头进来回道:“二夫人,伯爷回来了。”
贺氏美眸微微一亮,眼睛里沁出明亮的光彩,那丫头说话没多久,叶明俊挺拨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处,凭心而论,他年纪虽然长了些,不过长得却很好,风度翩翩,尤其是那双冷峻的眼睛,极容易让少女心沉醉,虽然不如太子殿下俊美,可周临渊的俊美中带了华贵与雍容,冷淡与高雅并存,可以远观,却不能亲近,他让人心里会有些害怕,叶明俊却是刚刚好,他的俊带了书生式的温和,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再加上他去江浙几年,举手捉足间,能看得出那种果敢的气质,与这样的温柔的书生气相结合,像是带了武人的坚强冷硬,与书生的温柔飘逸,贺氏对于他这个人,是很喜欢仰慕的,一看到他来,柔嫩的脸颊浮现出两丝红晕来,忙上前张罗着替他擦了手和脸,又拿了放在自己这边的家常服来,要侍候着他换上。
“不用你来侍候,有下人们就行了,你歇着吧。”叶明俊温和的冲她点了点头,虽然前些日子心里对她有不满,不过事过境迁,一个大男人也没这么小器,将事情总记在心里,再说那两日给了她教训也就是了,没必要夫妻相处时,还死板着一张脸。
“夫君说的是哪里话,照顾夫君,本来就是妾身的职责。”贺尹惠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是喜欢叶明俊的,更何况因有两个女人同分一个男人,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不希望叶明俊在她这儿时,还有旁的女人能靠得近他,因此他的样样事都是由她亲自动手打理的,虽然累了些,不过她却是心甘情愿。
叶明俊点点头,看她坚持,也就不说话了,换了家常的衣裳,洗过脸和手之后,两人坐到桌子边,贺氏递了一杯茶过来,温柔的看他,越看目光越柔,脸上两团晕红,简直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般,想到今日的事情,她目光闪了闪,状似无意的说道:“今日与姐姐一道去了太子妃那边玩耍,”她说了一句,顿了顿,见叶明俊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不过贺尹惠却是知道,他一定是在认真听着,心里一喜,又接着开口:“太子妃身边的小丫头,开始还叫错了人,说是舅夫人来了。”贺尹惠说完,两眼眼睛笑成了弯月状,一边伸了一只青葱似的玉手,捂住了小嘴儿,笑得俏皮可爱的样子,少女青春少艾的风情,迎面扑来。
叶明俊果然如她想像一般的勃然大怒,但并不是她以为的对周敏或者明绣,而是用一种陌生的,冷冷的目光看她,在这种注视下,贺尹惠的笑脸很快挂不住,变得僵硬,丰润两颊的红晕渐渐褪去,变得苍白了起来,一双大眼惹人怜爱,坐在位置上,看叶明俊缓缓放下茶杯站起,居高临下的看她,那目光看得她心里直发寒,连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叶明俊站得高高的,目光冷淡无波。
“有意见吗?”冷冷的声音,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自己,也没有用这样冰冷的声音和自己说过话,贺尹惠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冷得厉害,盛夏季节,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仍旧是还带了署气的,她抱紧双臂,看着叶明俊冷冷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如今却是用这样冰冷的表情看她,她说错了什么?
“这件事情是我的意思,是我让太子妃身边的人,这么称呼的。”叶明俊心平气和, 一开始的暴怒过去之后,渐渐变得冰冷一般的平静,掀不起半丝波澜来。
“为什么?”贺尹惠听他是自己要求的,不由发呆,人家占财产都来不及,怎么他却是要往外头推?就算不是为了他自己,难道往后他不要孩子,不为孩子考虑了么?
“为什么?”叶明俊淡淡看她,目光中的陌生看得贺氏心寒:“这些东西,包括所有的铺子店面,全是太子妃的,你也不用多花什么心思,我唯一有的,也就是一个爵位和俸禄,房产这些,早在绣儿大婚时,我就已经填进了她的嫁妆单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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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些店面契约,这些只是轻飘飘的一叠纸,数目是最贵重的,却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叶明俊当初装了厚厚一盒塞进明绣的嫁妆里头,外头的人根本不清楚,贺氏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当下惊骇异常,又有一种心思被叶明俊剥了开来,摊在阳光下的惊慌和羞恼尴尬,忍不住就说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叶明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屏风后,又将挂在后头之前换下来的衣裳,又重新换了起来,声音却是冷冷的传了出来:“这些全是太子妃的,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些嫁进叶家,那么我可以准许祥阳王府将你接回去,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随你,如果是你愿意分开,我也可以亏了名声,同你和离,并求得太子妃亲自为你再保一桩更好的媒。”
这话已经完全是在剜心了,贺尹惠脸色苍白,却是浑身瘫软不住摇头,叶明俊也不理睬她,只是说完这话之后,半晌换了衣裳出来,又是一脸冰冷的神色,看着她,目光是带了些怜悯:“其实你与周敏都是一样,不过你却没她聪明,原本在我们这样的家,要过的日子只是简单些,更舒坦一些而已,使这些心计又有什么用?偏偏你们二人却乐此不彼,我一直觉得委屈了你,对你自认也是仁致义尽,如果真在叶家呆得这般不开心,我也不阻拦你。”
说完,冷冷的就转身往门口走去,却是再也没回头来。
贺尹惠呆呆的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处,连个眼神儿也没再飘向自己时,半晌,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伤心的大哭了起来。
“二夫人……”几个丫头自然是听到屋里闷闷的哭声,虽然贺氏已经是极压抑了,可她实在是太过难受,总是会有声响发出来,更何况这山里头住的人少,清静得很,一点声音也听得清楚,几个原本守在外头,不想打扰主子亲近的丫环,更是听得清楚,不过这回见叶明俊含怒而去,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听主子哭得凶,也不敢去打扰,唯有两个陪嫁过来的丫头,从小就是贴身侍候她的,与她情份不同,胆子大些,这时才敢进了房间里来,小声唤她。
“他说,他说让我回王府……”贺尹惠已经哭得迷了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这句,抽气都来不及,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心里大惊,没料到这两位竟然闹得这般厉害,穿着淡绿色衣裳的丫头对另一个使了眼色,那丫头点了点头,退了出去,留了这一位在里面安慰贺氏,没过多久,那胡嬷嬷颠颠儿的,跟在之前出去那丫头的身边,一路被搀扶着过来了。
“二夫人,怎么哭成这般模样了?”胡嬷嬷有些心疼,这闺女虽然任性了些,可在她心里,实在是又跟自己的亲生晚辈一般,又对她有主子一般的恭敬,此时见她哭得狠了,也不计较她之前的撒气,连忙拿了帕子就替她擦眼睛。
其实事情的经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听那小丫头说过了,不过这回还要再问一次,却是要贺尹惠自个儿收了眼泪与她说事,果然,贺尹惠将事情说完时,心情平静了些。胡嬷嬷沉默了半晌,才慈爱的伸手抚了抚她颊边沾了眼泪,而湿湿粘在脸庞上的秀发。
“小郡主,您在家时一向就是王妃捧在手里的心肝宝贝儿。”少了平日对贺尹惠的淡然与知礼,这时胡嬷嬷变得十分慈祥,贺尹惠感觉到她语气里的疼爱,眼圈儿不由又是一红,眼泪险些又流了出来。
“许多腌臜事,王妃舍不得与您多说。这公主,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您从小得王妃疼爱,就算有见过一些龌龊,可是到底不多,被王妃保护得很好,许多事情都没让您知道。”胡嬷嬷捏着贺氏小手,表情凝重的道。周敏生在宫中,母亲当宠时莫名被送去和亲,她有办法回京城,还能叫皇帝陛下喜爱她,二皇子造反这样的事,连冯氏都畏罪自杀,而她却好端端的没有受到牵连,而到如今出嫁,如果没有心机手段,她能活到现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