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蕴城。

蕴城是河间唯一一座被称为学府之城的城市，几乎也是整个大陆学府最密集的地方。

晌午刚刚过去，城中西北角那条最让执律人头疼的繁尘街就闹出动静来了。希津津的马鸣顺着街头一直传到巷尾，然后就是少年们炸裂的声音。

“可烨！你的马疯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甩着鞭子兴奋道。“胡说！你才疯了！”名字叫可烨的男孩竟是不顾飞扬起来的尘土弄脏自己明显不菲的衣着，挽起袖子紧紧抓着缰绳夹紧胯下的马腹，“闪开！我要让那个胆小鬼好好看看本少年的威风！”

可烨奋力调转马头，可这匹马似乎是跟他作对上了，犟着脖子喘粗气就是不受摆布，急得他满头大汗。

“可烨！你又想欺负云澜！”一声清脆的女孩声音传来，语气里怒气冲冲。可烨正忙着掌控这匹马，忙里回头一个，一张绝美的女孩的脸正瞪着他。他没好气地，“又是你！每次都护着那个软蛋！”“云澜才不是软蛋！依我看你才是个只会欺负老实人的怂包！”女孩漂亮的眼睛简直会说话一样，她径直闯进周围起哄看戏的男孩群里，旁边推推搡搡的男孩子们急忙让路，“我要告诉你叔父去！就知道干这些丢人的蠢事！”

马背上的可烨涨红了脸，一半是因为难以处理的烈马，一半似乎就是女孩口中的那个叔父，嚷嚷着“喂喂喂，我说，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大人吧！”他刚才的强势不知不觉就在声调中降了下来，男孩子们一片看热闹的嘘声。女孩环视一周，他们瞬间闭嘴，像是怕极了女孩。可烨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说到，“我说楚彤，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小爷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可不怕你。”

女孩仰头看着这个骑马难下的少爷，眸子促狭，“是吗？也对，你得先搞定这匹马。”看热闹的是少年都笑了，看来可烨吃瘪的样子在别人眼里确实罕见。

“胡说！小爷能搞不定这畜牲！”可烨嘴硬得很，下一秒烈马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屑，猛的抖动起来，可烨直接摔了个嘴啃泥。众人哄然大笑。

“废物！畜牲！竟敢摔小爷我！”可烨狼狈地爬起来，那样子确实不像个公子哥，倒是像个小丑。他气急败坏，夺过刚才那个男孩的鞭子就要朝马打过去。

“住手！”执律人终于赶来了。一身黑衣的执律人板着脸疾跑过来，周围的人群轰一下散的干干净净。在蕴城里对于学府学子来说，最可怕的除了夫子就是执律人了，这些古板的执律人油盐不进，根本就是又臭又硬。

女孩抱胸看着从狼狈的可烨，笑得灿烂，同时对着执律人叫道“关伯伯！”执律人铁一般的脸在听到女孩悦耳的声音后才好看一点，“楚彤，你又跟这些纨绔子弟瞎闹！”一边的可烨听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吞吐半天也是没敢反驳，只能冷哼一声。执律人动手极快，有力地制度了烈马之后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可烨！这次又偷讲武堂的马！这个月第三次了！”

可烨偏着头打扫身上尘土，嘟囔着“管的真多，又不是你家的马…”“还嘴硬！”执律人呵斥道，“这次一定要让白将军好好管教你！”可烨刚想顶嘴，下一秒连忙闭嘴，脸黑得像吃了臭鸡蛋。他气急不已，使劲跺了跺脚，跑开了。

“你这妞子！”执律人转头对着楚彤，语气缓和了些，他知道女孩不是那种捣乱的学子，“不要掺和这些不正经的恶作剧！”楚彤笑着，甜甜地说“知道了关伯伯，下次一定不理他们，谁让他们老是欺负云澜呢。”楚彤眼睛弯成一个月牙，笑着跑开了。

执律人站在原地，无奈地看了看烈马，那马还喘着粗气，似乎在恨这些孩子不成钢。

“啪！”夫子的戒尺摔在讲台上，那长到腹部的大白胡子颤巍巍的，沧桑的声音里满是怒气：“陈子齐，薛晓，梁之浩，还有可烨！你们几个这个月第几次了！”学子们统一板正地站在台下，低着头，噤若寒蝉。夫子气得直摸胡子，“真是丢尽了老夫的脸！”

轻微的嗤笑声嗡嗡着，夫子脸色一变，又是狠狠的一板子砸下，“还有你们当中好几个！不要以为老夫老糊涂记不住！”

楚彤站在最后排，低着头不说话，眼角偷偷瞟向左边的位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左边的少年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烨此刻可谓是痛苦至极，又无能为力，只好连连点头谦卑认错。夫子的怒火持续了半晌，这才犹有未尽地离开。学子们躬身等夫子出了学堂，这才揉起来酸疼的脖颈。

可烨转过身，狠狠地朝楚彤的左边瞪了一眼，像是并不敢冲楚彤发火。楚彤察觉到他的目光，立马狠狠的看了回去。可烨缩了一下头，朝那边比了比拳头才罢休。楚彤看着他转回去，把头凑到左座，“你还好吧，他没再欺负你吧？”

少年摇了摇头，“上次你打了他以后，他都不敢直接的来找我了。”“那就是说他骑马确实要在你面前震慑你了，”楚彤点点头，哼了一声，“这个无聊的蠢货！”少年轻轻笑了，“你不必总是为我出头，他不敢太过分的。”“那可不行，你可是我楚彤的人”，楚彤反驳道，“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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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着女孩眼里的神采，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摊开了手中的书简。“姬云澜，你这是什么反应？”楚彤不满地说到，抱着胸。姬云澜想了想，“感谢。”

女孩明显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讲师已经进来了，她低下头，小声道：“晚上还是在桥头上见哦，今晚有花灯。”姬云澜愣了一下，是啊今天刚好是蕴城的花灯节。他点点头，把讲师所讲的行云流水般记下来。

学府里的时间对认真的学子来说仿佛极快，一眨眼天色就蒙上了灰色，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照透窗棂，讲师和学子互相鞠躬，众人就正式下学了。

花灯节，河间诸国最普及的一个平民节日。不同于奢华的贵族节日，能让一个国家上下阶层都参与其中的花灯节，拥有国政方面丰厚的拨款，每年都以最漂亮的秋日夜晚的样态去迎接寒冬到来。

蕴城原先有九条河，当今楚国公上台之后只保留了穿城而过的两条。仅存的两条蕴河从城北高耸的山间顺势而下，如果把城北源头处流下的激流比作猛虎，那么城中被拓宽了河道的激流就像两头猛虎被人驯化成宠物，不复汹涌的山涧。依托着缓而稳的江流，河两岸林立诸多酒肆茶馆，到了傍晚和夜间，上游到下游每一处都有红烛灯笼的昏光。即便一座学府之城不至于是不夜城，但河间诸侯国的富庶确是可见一斑。

楚国花灯的样式可能不是最多的，但却是迎冬秋夜里灯光最亮的。楚国自产的亮红烛配上金箔粉，在这一晚，蕴河上下像条蜿蜒的烛龙，各式各样的花灯在树梢、木桥上绽放光彩，“一夜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