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此时园子里的人这几日都知道主子因为可卿的事儿心绪不太好,本都小心翼翼地,就等着看主子会怎么处置呢,哪知道这会儿一开口吩咐的,竟全是对姑娘们的关怀照顾,平儿和鸳鸯听了,心里都不由地一热。平儿心里很是感动,一时也没多想,赶忙说道:“主子您这份心意,别说林姑娘,就是我们听着、看着,心里头也觉得暖心。自然是会让凤妃好好去办这事儿的。其实,林姑娘一向身子不好,自小又是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难免被多疼着些,性子也就有些要强了。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把病根儿给去了,往后也好生在园子里生活。让主子您看着舒心了,我们瞧着,那也是欢喜得很呢。”
弘昼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心里明白平儿这是在替黛玉说话呢,怕是觉得自己之前对黛玉的安排让紫鹃她们心里不安,所以才这么说,想给自己开解开解,怕自己恼了黛玉。他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你这么细心,叫了你平儿,还真是有一份体贴之意,想必是又听到什么了,知道林丫头这是在替别人考虑呢。她虽说不知道这里头的具体情况,可就冲这份心意和勇气,也算是难得的了。虽说她平日里或许有些小性子,可我也不能不管她的身子。林丫头模样生得好,论才学气质,在这园子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是要好好调养着,往后也能让人省心些。总不能就这么让病一直拖着,把人给耽误了。”
平儿、鸳鸯偷偷对望了一眼,听着弘昼这话,眼中有了些温和之色,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只好低声细语地胡乱应了一声。
弘昼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儿,接着说道:“还有啊,你回头跟凤丫头说一声,园子西面还有个蓼风轩,景致也好,也堂皇些,如今空着,让她好好收拾一下,我要再接一主一仆,两个女孩儿进来。”
平儿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心里头挺好奇的,很想问问主子接的到底是谁,可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问出口,依旧只是轻声应了个 “是”。
弘昼见状,笑了笑,似是打趣地说道:“你不问问我接谁进来?”
平儿赶忙正色低头,恭敬地回道:“主子说哪里话,我是什么身份,哪敢过问主子这等事情呢。只要是主子您决定的事儿,咱们照办就是了,不管是谁,只要能进园子,想必都是有缘分的,园子里的姊妹们肯定也都会好好相处的。”
弘昼听了这话,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说不定还是熟人呢。”
平儿又是一愣,心里越发好奇了,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合适,只能站在那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弘昼。
弘昼这两天心里头本就憋着股气,虽然也不想太为难平儿,可还是忍不住想把心里那股子烦闷借着这事儿发泄一下,便故意说道:“是你爷们家大小姐元春。你甭发愣,她,之前在宫里头犯了错,有了些过失,按律是要受罚的。不过万岁爷念在她到底伺候了一场,这才开恩没赐死她,如今把她打发在冷宫里了,那么个娇俏佳人,在那冷宫里熬着,也着实是可怜,我想着把她接进来,和你们家其他三个小姐放在一块儿,就当普通的女眷一样安置了。虽说她昔日里身份尊贵,可如今犯了错,也只能如此了,这既是命运弄人,也是规矩所在。还有她那个贴身的侍女,叫抱琴的,自然也要一并跟着进来。”
弘昼本以为自己说出这话,平儿肯定会很惊讶,毕竟这事儿听着就挺让人意外的。哪知道这平儿还真是挺沉得住气的,只是身子微微动了动,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竟像是平常聊天一样答道:“抱琴能来,那自然是好的。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那可是极要好的呢。主子您想啊,咱们做下人的,大多都是听从主子的安排,各有各的命数。就像我们这些丫鬟,往后要是房里小姐给安排了去处,那也就是去尽自己的本分罢了;要是没安排好,那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咱们,大多都是这样,也只能尽力把自己该做的事儿做好。”
平儿说着这话,心里头其实也是感慨万千的。她嘴上说得好像很坦然,可心里又何尝不为元春的遭遇感到惋惜呢。只是她也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主子们的决定那就是要遵从的,自己一个丫鬟,能做的也就是听从吩咐,尽量把事儿办好,别的也不敢多想。
弘昼听了平儿这话,倒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平儿会是这么个反应,心里对平儿又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这话虽说实在了些,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这园子里的人,哪个不是被命运影响着。只是这元春的事儿,我也是斟酌了许久的,她毕竟曾在宫里待过,身份特殊,如今接进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来。可看着她在冷宫里受苦,我这心里头又不落忍,罢了,先接进来再说吧,到时候让她在园子里好生待着,也别和外人多接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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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赶忙点头应道:“主子您考虑得周全,只要您吩咐下来,咱们照办就是了,定会小心谨慎,不让那元春小姐惹出什么事儿来的。只是这事儿毕竟关乎宫里头,要不要先跟上面通个气儿,免得日后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给主子您添了麻烦可就不好了。”
弘昼听了,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事儿确实得谨慎些。这样吧,你先回去跟凤丫头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让她也帮忙拿拿主意,看看怎么安排才妥当。我这边呢,再找机会探探上头的口风,要是没什么阻碍,咱们再着手去办这接人的事儿。”
“如今还不知道她在那冷宫里过得怎样呢。本来我总以为,抱琴姐姐年纪最大,跟着大小姐进了宫,那可是去伺候贵人,算是有了好前程,是人上人了。哪知道世事难料,如今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唉,真是让人想不到。原本我都已经死心了,觉得这世间的事儿,就像林姑娘常说的,到最后都是各自散去,归于冷清,这似乎就是常情呢。可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能再见面的机会,我们这些人,居然还能都侍奉主子一人,姐妹们还能聚在一块儿,哪怕往后有什么变故,就冲着现在能再见着抱琴姐姐,我这会儿心里就满是欢喜,是真心替她高兴。主子您也甭犹豫了,您想怎么做,就按您的意思来便是了。”
平儿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鸳鸯在一旁听着,也被触动了心事,忍不住眼眶泛红,流下泪来,附和着说道:“平儿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如今咱们还能在一处相伴着,这可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呢。想当初在府里的时候,那几位老爷行事,确实没个章法,哪有现在这样好歹还能安稳度日的时候。”
平儿轻轻捏了捏鸳鸯的掌心,似是在互相安慰,然后转过头,略带羞涩地瞧了一眼弘昼,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依旧是柔柔地说道:“我们和抱琴姐姐分开的时候,她还小,我更是年幼呢,也不知道如今她长成什么样了。倒是大小姐,她幼年入宫那会儿,我虽年纪小,可也记得她那模样,在咱们荣国府里那可是生得极为俊俏,仪态容貌都很出众呢。能不能把她接进园子来,自然得主子您拿主意,要是真接进来了,主子您见了,想必也会觉得她模样生得好。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大小姐是最有福气的人呢,现在才明白,这命运弄人,她也是个命途坎坷的。如今全靠着主子您的恩情,我们亲姐妹分别了十年,居然还能有再见一面的机会,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四姑娘还小也就罢了,二姑娘、三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很高兴的。瞧我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变得这般多话了。”
弘昼听着平儿这一番款款诉说,心里很是感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平儿话语里全然是一片真心,处处都在为他人考虑,不禁对平儿又多了几分好感。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平儿的头发,笑着夸赞道:“平儿,你这丫头,心地倒是善良,事事都为旁人着想,着实难得。”
平儿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一丝羞涩,轻声说道:“主子过奖了,我不过是说了些心里话罢了,在这园子里,大家相处着,难免就挂念着这些情分了。”
弘昼微微点头,想起平儿过往跟着贾琏的那些事儿,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平儿,你以前跟着那琏二,想必也历经了不少不易,受了些委屈吧。”
平儿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黯,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回主子,我和我们二奶奶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亲上加亲,嫁到了二爷家。在那样的情形下,诸多事儿也由不得我,只能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在这园子里,能伺候主子您,我便只求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好就成了。主子您不用太把我放在心上,这园子里的姐妹们各有各的长处,都能尽心尽力地帮着做事、伺候您呢。您要是觉得我还能帮着打理些杂务,愿意让我在身边帮忙,我定会用心去做,只要主子您能顺心就好。要是您哪天觉着我不合适了,我也会本本分分跟着我们奶奶,打理好内务,替主子您把这一方园子照应周全。哪怕主子您因为什么事儿对我有别的安排,我也绝无怨言,能有现在这样安稳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有别的念想了。”
弘昼听着平儿这话,既觉得她是真情流露,又感受到她那温顺柔和的性子,一时间竟有些愣神,原本一整天满心的烦闷,此刻竟消散了不少,不禁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想得通透。罢了,我这会儿有些乏了,想歇会儿,今儿你能来,也是巧了,你就在这儿陪着我,我也好歇得安稳些。”
平儿一听这话,脸顿时红了起来。她虽说性子温驯,以往在贾琏身边有诸多伺候的经历,可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近身伺候别的主子了,而且她也摸不透这位主子的脾气和喜好,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这 “陪着伺候午睡” 具体要怎么做,只是单纯陪着歇着,还是另有要求,心里慌乱,便不免向鸳鸯投去求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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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见平儿的模样,也红了脸,她心里明白平儿此刻的紧张与担忧,一边轻轻拉着平儿的手臂往床边带,一边凑到平儿耳畔,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平儿,你别太担心了,主子平日里歇中觉的时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