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又说笑一阵,外头小丫鬟匆匆进来回话道:“回妃子、小姐,门上是内务府的公公们来拜。” 凤姐听闻,忙叫请进来,哪知那丫鬟面露难色,回道:“他们亦不肯进来,就在雀思门上留下两个宫里头带出的女的便去了。我们去回主子,鸳鸯姐姐却说,主子今儿乏了正在歇息,留下话来,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理,不好进去回禀。正不知如何是好,鸳鸯姐姐说,只说让凤妃您处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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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李纨、迎春和袭人四人听了,面面相觑,皆露出惊讶之色。她们此前早已从平儿处听闻消息,弘昼命内务府将元春、抱琴 “带进园子来侍奉”,且已打扫蓼风轩准备迎接元春。虽她们皆是深闺少奶奶,亦知晓元春虽获罪,却仍算大内嫔妃,弘昼如此将其召进来为奴奸玩,终究有些不妥。也难怪内务府只是奉命办差,连面都不便照。
凤姐沉思片刻,心中权衡利弊,才笑着说道:“定是大小姐来了。无论如何,此乃主子旨意,我们只需奉命行事便是。我寻思,虽主子未曾赐予大小姐名份位份,但她毕竟曾是昔日内宫嫔妃,亦算是主子娘娘,我们合该都去迎一迎才好。如此方显我们对主子敬重,亦不会落人口实。” 李纨、迎春皆连连称是。
一时,小丫头们赶忙遍寻园中诸女。连那宝钗、湘云、妙玉、黛玉、迎春、探春、岫烟等人,皆匆忙赶来。李纨亦带着宝琴、李琦、李玟、惜春、巧姐,袭人带着晴雯、麝月,皆一一赶来,随着凤姐,前往雀思门上迎接元春。
众人展眼望去,只见那雀思门里坐一黄袍女子。其身着华丽黄袍,佩一座垂额落珠青莲络缨,垂珠在光线下闪烁,似在低语往昔尊荣。发髻盘得精致,秋湖鸣翠端庄发髻一丝不乱,插一枝观音泣泪梵字步摇,步摇轻晃,似在诉说宫廷旧梦。点两颗小碎琉璃坠云耳钉,折射五彩光芒,灵动非常。挂一面黄金流银万福项圈,黄金白银交织,万福花纹彰显皇家威严。系一条暖花斗鱼宫锻丝绦,丝绦柔软鲜艳,斗鱼图案栩栩如生。蹬一对新月折枝素色绣鞋;眉若细柳一字俏,温婉动人;目如郎星两点明,顾盼生辉;鼻似峭云腻瑶路,秀雅挺秀;面如鹅卵温润玉,白皙光滑;唇间细雪,仅一点胭脂色,娇艳欲滴。顾盼流离,举止间高贵端庄尽显,无半分轻薄之态。她便是那离府多年,荣国公府小一辈长女,昔日贵为天家皇妃的贾元春。
虽是素裹淡妆、愁容哀锁,却依旧难掩那雍容气质与高贵颜色。元春静静地坐在那略显昏暗的角落之中,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唯有她的思绪在无尽地飘荡。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哀伤,心中五味杂陈,往昔在宫中的种种回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想起曾经那凤藻宫尚书的显赫位份,贤德妃的荣耀加身,每一次在宫道上的行走,众宫女太监们毕恭毕敬的行礼,那华美的宫殿,以及皇帝偶尔投来的青睐目光,都曾是她生命中的璀璨光芒。可如今,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破碎,她被废为宫奴,发往冷宫,仿佛从云端直直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在冷宫中的日子,每一日都是煎熬。那狭小潮湿的房间,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墙壁上斑驳陆离,仿佛是她破碎人生的写照。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往日里见了她如同老鼠见了猫,如今却换了副嘴脸,对她肆意作贱。他们克扣她本就微薄的用度,那少得可怜的饭菜常常是残羹冷炙,难以下咽。还不时地在她面前冷嘲热讽,言语如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伤她的心灵。甚至有时,他们还会毫无顾忌地欺辱殴打她,那拳脚相加的疼痛,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对她尊严的无情践踏。
她贴身侍奉的丫鬟抱琴,也因未曾有缘供皇帝奸玩,只能算个无名宫人,被发往他处伺候。元春每每想起抱琴,心中便满是愧疚与担忧。她愧疚自己连累了抱琴,担忧抱琴在那未知的地方是否也在遭受苦难。她曾无数次在这冷寂的夜里,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望着天空,盼望着能一死了之,结束这无尽的痛苦。可那冰冷的宫规如同枷锁,没有皇帝的旨意,她连死都不能。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儿,虽有双翅,却无法飞翔,只能在这绝望的囚笼中独自哀鸣,内心充满了对命运无常的悲叹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