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翘终于等到了她要坐的公共汽车。
她一下就跳上了汽车,两只手迅速把化肥口袋从下面拔了上来。这趟车没那么挤,虽然也没座位,但是空间比之前宽松多了。
谷翘走到车中间,找好位置站定。她往两边看了看,左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右边是两个年轻男的,靠近她这边的座位上坐的少年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反正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其实这个年纪说成青年也完全没问题。
但骆培因第一眼给谷翘的感觉的确是一个少年,而非青年。当时谷翘对青年和少年的界定很简单,青年是赚钱养自己的,而少年是靠家里养的。
少年背着一个黑色双肩背,最显眼的是他耳朵上罩的黄色耳机。他看了面前拖着口袋的谷翘一眼,就自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谷翘的口袋上写着xx复合肥,这个复合肥很有名,最近经常出现在电视广告上。等少年站起来,谷翘才意识到这人还挺高,她仰头看他,她因为刚剪了长发,所以格外关注别人的发型,这人头发还挺好看的。
谷翘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少年是给自己让座,她不属于老弱病残孕中的任何一个人,没人有义务给她让座。她客气地说谢谢,并没等到“不客气“的回应,少年没看她,目光早就转向窗外了。站了这么久,谷翘早就想歇会儿了,她把自己的口袋往里又收了收,尽量多给站着的人一些空间。她低头看口袋的同时,恰好看到了少年的球鞋。那球鞋标她看着还挺熟悉,她听她爹娄德裕说,现在有鞋厂做了球鞋特意贴外国鞋鞋标,卖给本国人,能多卖好几倍的钱。就这,买的人还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骗子真是无处不在,谷翘叹了口气。
她以为少年坐一两站就会下车,没想到五站过去了,他还站在她旁边。她自己也歇得差不多了,心里想着把座位还给人家吧。
谷翘从座位上站起来,怕少年戴耳机听不到,她拿手肘碰了碰他,又指了指座位,用她清亮的嗓音大声说:“你坐吧。“
少年摘下耳机,垂头看了她一眼。谷翘又重复了一遍:“我歇得差不多了,你坐吧。“
“不用,我马上就到。“说完又把耳机戴好,继续看窗外。谷翘闹不清旁这位好心的少年是真要到站了,还是做好人好事特意找借口谦让呢。她正思考着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个体形丰满的阿姨已经稳稳地坐在她之前坐的座位上。
得,谁都甭坐了。
谷翘站在少年旁边,公交车急刹车,她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倒,旁边的少年扶了她一把。她“谢谢”还没说出口,那扶她的手已经从她腰上收了回去。谷翘下意识地看了下少年的手,这人手指可真长啊。
等站稳了位置,谷翘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大枣,用手帕使劲擦了擦,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少年,“大枣,特别甜,尝尝。“
这次他连耳机都没摘,直接摇了下头。谷翘心里想,这助人为乐的少年估计性格比较腼腆,不愿跟陌生人交流,更不愿意吃陌生人的东西,既然这样,就别打扰人家了。她也没把大枣放回口袋,自己把枣子放在牙间咬了一口,真脆!谷翘吃着枣视线在公交车里游荡。
她是多想在公交车里看见娄德裕啊。既然当初能够白手起家创出个小小家业来,如今就算被骗得身无分文,踏踏实实挣钱未必不能把债都清了重新把门户立起来。把烂摊子留给她妈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谷翘真心希望娄德裕赶快回来,哪怕他还跟以前一样对自己区别对待。对自己好的人现在有,以后也多的是,不缺他一个。他对自己好不好都无所谓了,但是姥姥妈妈妹妹很需要他回去。
她眼睛在车里扫荡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穿花衬衫剃板寸的男人在拿刀子划一个中年女人的包。
谷翘嘴里的枣吃剩下半个。她小时候打弹弓不说百发百中,十发九中是有的。她瞄准了那人的手,手里的半个枣投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