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他们惊到了,陈旷自己也奇怪。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沧浪评第二的剑修。
唯一一次听见他的名字,还是在絮泥阁之中,听闻沈家请来沧浪评笔者作公证,见证了沈眉南与江云轻一战,成就一门双天骄,“沈眉南”这个名字的名声也一时大躁。
——虽然如今看来,这沈眉南究竟是不是沈眉南还要两说。
陈旷此刻未曾暴露身份,江云轻应当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才对,在后者眼中,陈若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本该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陌生人。
但江云轻的态度,却好像在对待一个已经知根知底的生死之交。
对于剑修而言,给出自己的剑,几乎就等同于交出自己的命。
虽然以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而言,正常来说,就算陈旷拿到了江云轻的剑,也杀不掉他。
只是这种举动当中所蕴含的意味太过不同寻常。
四下一片鸦雀无声,那天音阁的唐丘生忍不住问道:
“莫非,江道友与陈道友是旧相识?”
其他人的眼神里也透露着同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旧相识,那眼前的这一幕多少就有点离奇了,总不至于是江云轻突然中邪吧?
陈旷果断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江道友,今日是头一次见面。”
他此行的首要目的是低调保命,争取能刷出更强的被动,想出七天后在武圣本体手中活下来的办法。
若是此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和他一开始的打算就背道而驰了,现在拨乱反正还不迟。
再者,他确实不认识江云轻,仅凭对方递剑就乱攀关系,只怕反而……
陈旷心中的短暂思绪很快被打断了。
因为不远处的江云轻犹豫了一下,然后竟然点了点头。
众人:“……”
陈旷:“……???”
燕回双手交叉抱胸,挑了挑眉,冷笑道:
“这倒是有趣极了,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往常我只见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意图献媚,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只能腆着脸陪笑。”
他玩味地道:“今天倒是长见识了,还有人能反着来……”
燕回这话,自然是明摆着在说陈旷不给面子,让江云轻热脸贴了冷屁股。
以陈旷明面上的修为和身份,属实是不识好歹。
同时,也有拿这话刺江云轻、挑拨离间的意思。
这番话的意图虽然不加掩饰,但确实是拿住了痛点。
若是江云轻稍微多些心思,便会立刻觉得不舒服,在心中留个芥蒂。
陈旷心想,这凭古战场一行,果然也如他所想,绝不是单纯在战场之中悟道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利益牵扯其中。
这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
但问题是……江云轻这个剑修,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么?
陈旷抬头看向江云轻,后者一点都没有被燕回的话语扰乱,依旧平举着自己的剑,目光平静里透出一点……真诚?
他是认真的。
陈旷大受震撼,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认识他?我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然而想来想去,就算把原身此前加起来的十九年都捋上一遍,也没有面前这位天之骄子的面孔。
两人之间唯一的关联,可能就是……剑庐?
陈旷心中一愣,忽然抓住了一点线索。
他虽然和剑庐中人接触不多——其实也就铁柏源和解昆师徒两个。
但却绝对算得上渊源深厚。
铁柏源在失踪之前,曾是当时剑庐的二把手,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剑庐之主的人选,在剑庐当中地位极高。
倘若没有妖剑事件,现在的剑庐之主,应当便是铁柏源。
而那身殉妖剑,背负十万条人命的解昆,更是剑庐有史以来最有天赋、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
若是排除一切道德因素,单单就从这把妖剑的力量来看。
陈旷认为解昆已经铸造出了真正的第四把名剑,甚至可以说……他的“道”是走通了的。
单单是一个“无间之间”,就已经堪称造化通神。
哪怕是圣人,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个程度。
这人毫无疑问是个疯子,但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铁柏源和解昆,都是剑庐之中十分重要的人物。
陈旷算不上和铁柏源有多少交情,不过他的弟弟陈安和铁柏源的“女儿”小红多半能成,因此也足够算得上是亲家。
至于解昆,他本人算得上是陈旷的仇人。
但他铸造的妖剑,此刻还被困在陈旷的分神神识之中,和陈旷已经绑定了。
算起来,这偌大沧元那么多的宗门里面,陈旷竟还真是和剑庐的关系最为亲密。
虽然他连剑庐都未曾到过……
但是,江云轻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层关系?又为什么要谎称认识陈旷?
陈旷一时没什么思路,眼下也并不是询问的时机,想了想,便拱了拱手,尴尬地讪讪一笑,道:
“承蒙江道友抬爱了,我人微言轻,怎么可能认识沧浪评第二的‘慧剑’,许是……长辈之间从前有些交情?”
江云轻这回没有再搞什么幺蛾子,轻轻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其他人顿时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就完全合理了。
自由山和剑庐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自由山教授学问与君子之道,而剑又是君子之器,相辅相成,自由山弟子虽然不是人手一把剑,学剑道的也不算多,却偏好佩剑。
这陈若谷虽然修为低了一些,但背后可是自由山的夫子,这回还能代表自由山参与凭古战场,家里说不定也不一般。
江云轻看在对方长辈的面子上,照顾一下也很正常。
只是……剑庐似乎从未宣扬江云轻的师承,未曾听闻过其师父的名字,也不知晓这陈若谷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沈家的沈玉流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呛声道:
“就这么一件小事,竟耽误这么许多时间,早说不就完了,认不认识,你自己还不清楚?”
“别人与你客气客气,竟还能甩别人脸子,真是不堪造就。”
他话还没说完,陈旷身后坐着的徐大同便立刻眼神一凛,猛然甩袖,厉声道:
“沈家小辈,慎言!”
“我自由山弟子,自有夫子教诲,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辈来评价可否造就!”
轰!
宗师气势猛然随着这一甩袖如潮水朝着沈玉流袭去,四周的断剑纷纷震颤,水面涟漪阵阵,模糊了这片星空。
沈玉流骇然失色,连连后退。
他后方的沈家宗师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水流骤然抬升,在沈玉流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劲气与水流相撞,屏障猛地破碎,化作无数水珠,泼在了沈玉流身上。
“哗啦!”
沈玉流虽未受伤,却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狼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