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工棚里可以做饭吃，但他们大多数还是在外面吃的。因为要照看工具，都是赵路骑着摩托车去快餐店炒几个菜打包拿到工地来吃，他买饭的时候还给每人买了 一瓶啤酒，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中午喝瓶冰冻啤酒安逸得很。吃了饭喝了酒再找个阴凉地方睡个午觉，他们是挖到哪里睡到哪里，有时候睡在厂房下面，有时候睡在树荫下面，有时候睡在桥墩下面。晚上是在工棚做饭吃的，赵路做饭手艺不行，他就打辅助，把菜洗好，把准备工作做好，吃完饭洗碗的事也是他的，炒菜的事就交给上官了，上官带来了个电磁炉，虽然电磁炉炒的菜没有煤气灶炒的好吃，但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洗澡倒是很方便，工棚里有热水器，24小时有热水，只是澡堂已经罢工了，垮了一半，但是男人洗澡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垮了一半也照样洗，工棚本来就是在山上，能够看得见澡堂内部的人更是在对面的山上。上官虽然比赵路大两岁，但他却有赖床的习惯。赵路是早睡早起的人，每天早上到点就醒了睡不着了，上官还在呼呼大睡。赵路叫过几遍他才睡眼惺忪的爬起来。

陈华走了之后，赵路跟上官干得更欢了，他们配合得相当默契，他们轮流使用电锤掘开表面的硬层，轮流挖坑，轮流捞土，每天都能挖60多个，有一天收工的时候一数发现竟然挖了81个坑！这要是换算成工资的话，每个人都有八百块钱了，虽然还有最后一道浇筑的工序，但那道工序完成起来很快，对平均工价的影响不大。大块头见他们有这么快的进度，也不催他们加人了，只是要求浇筑的时候要增加人手，两个人是肯定不行的。每次到浇筑的这天，上官就叫来了以前在鱼嘴工地一起干过的一个小年轻，给他开了220的工资。整个工程做下来，也就浇筑了三次，他们就相当于增加了三个小工，其余的工程量都是赵路跟上官两个人完成的。

白天的太阳越来越毒辣了，重庆本来就是四大火炉之一，四大火炉赵路就在其中两个待过，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跟他父亲他们一起在武汉拆过房子。工地是关山，晚上在室内热得睡不着，他们就在露天坝里架起竹床睡觉，地上是不能打地铺的，晚上转钟了地面的温度都没完全降下来。还好，重庆没热到那个地步，晚上还是很凉快，赵路他们就决定改变工作时间，白天太热就睡觉，晚上凉快就干活。上官跟大块头请示了，大块头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是告诫他们要注意安全，不要扰民，现在施工扰民了后果很严重。好在白居寺大桥在郊区，周围虽然有居民区，但隔施工路段都很远，就算发电机在咚咚的运作，都影响不到他们。晚上挖坑，大块头就不能时刻陪着他们了，他在检查过赵路的驾照后，就把拖工具的面包车钥匙放心的交给赵路了。正好大块头也有事要回成都去，他一走，赵路和上官就真成自由身了，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想干到几点就干到几点。

人天生是晚上睡觉的动物，赵路以前在深圳工厂上班的时候也上过夜班，但每次倒班要一两天才适应得过来。他们现在把作息时间颠倒了，状态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特别是赵路，白天睡觉跟走过场一样，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上官倒是能睡，他没睡醒决不起床。就算他白天睡好了，晚上也还是觉得困，于是赵路每次去买饭的时候就买上几瓶红牛，喝了红牛就精神大振。他们现在知道大概的工价了，照现在这个进度，工资不会低，也就懒得做饭了，顿顿都在外面吃。

有了红牛的加持，晚上干活就觉得神清气爽，郊区，附近还有很多田地，种的庄稼正是长得最茂盛的季节，空气闻起来都特别清香。凉快的天气下，干活的速度也快，不像白天那样挖几个坑要歇一下，不然气都喘不过来，晚上是可以连续作战的，一口气挖十几个两个人都没说要休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方便也非常方便，就地解决，不像白天路上有行人还有所顾忌。上官去菜地里解大手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两根黄瓜，用水洗了一人一根啃起来。水是桶装的饮用水，在快餐店隔壁的小卖部买的，干体力活的喝 瓶装水是不划算的，一瓶水一口就解决了。刚开始赵路是在网上买的桶装水，像买菜一样，平台发到自提点，自己去自提点提货就行了。他选了距离最近的绿地城的自提点，但去提货的时候他把导航打开，发现明明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的绿地城，骑车距离有6公里！重庆真是个神奇得让人抓狂的地方，绿地城就在他们对面，骑车过去却要取道西城大道，从茄子溪那边绕过去。后来他就不在网上买了，就在小卖部买，虽然贵些，但方便多了。

虽然晚上施工效率很高，还不用跟太阳较劲，但有一天晚上他们却吃了个苦头。这天晚上他们干得好好的，突然就下雨了，他们以为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雨不会持续太久，就跑到一个桥墩底下躲起来。虽然是炎热的夏天，但是晚上下雨后气温骤降，他们又是一身短打扮——短袖短裤，干活的时候出了一身汗，风一吹就冷飕飕的。桥墩下用广告布盖着一些工具和材料，想必是建桥的时候收尾的工人留在那里的。他们把广告布揭开，把整个身子都钻进去，靠着桥墩躺下来，本来还以为总算是可以御寒，哪想到一点作用都没有，两个人都冻得直抖，上官都要靠过来把赵路抱到，赵路没有龙阳癖，直接就躲开了。赵路觉得是围挡挡得不够严实，他起身把斗车拖过来压住广告布，又搬了几块砖头把广告布压得密不透风，再钻进广告布里面去，但还是冷。他们今天晚上还没挖多少坑，白天又睡了觉，现在回工棚未必睡得着，所以就不甘心现在就收工，想等雨停了继续战斗。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雨虽然也没下大，但是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上官终于坚持不住了，喊着要回去，其实赵路也担心会感冒，于是两人就收拾了工具装进面包车开回了工棚。幸亏他们回去了，那场小雨一直绵到天亮才停，幸运的是，两个人都没有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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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下，天气就凉快很多了，工程也进入尾声了，坑挖完就要进行最后一次浇筑了，他们就顺便把班倒了，作息时间回到了正轨。

完工后，把陈华的工资扣除后，赵路跟上官两人每人分到了八千多块，进出16个日子，把下雨耽搁的日子都算上，平均每天能划到500多块。虽然这半个月很累，但拿到这么多钱，赵路觉得很值得。

这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找到能划这么高工资的包工了，200块钱一天的小工他们已经没有心情去做了。空闲了几天，赵路就坐不住了，八千块钱，还到信用卡里转两转就没了，他必须得找工作。这一找就找到给安乐超市配送的工作，也是在鱼泡网上找的，吸引赵路的是薪资待遇：每天配送单量稳定，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赵路按照招聘信息里的地址就来到位于腾龙大道的安乐超市面试。

安乐超市是浙商开的大型连锁超市，在重庆到处都有门店，但赵路一次都没去逛过。以前在汉丰搞教育的时候，他为了面子，穿衣服讲究品牌，还经常逛逛超市，现在在重庆干体力活，穿的都是地摊货，他也就没心情逛超市了。安乐超市本来是传统的线下销售的超市，现在受电商模式的影响，也开发了网购APP，搞起了网上下单，线下配送。

招聘和面试是分开的，招聘的妹儿给了赵路一个电话，让他去找“小张”面试。赵路跟小张约好了才去的安乐超市，但他到了后，小张说他出来送货了，愿意等就等他回来，后来的话没说出来，不说出来听话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等就滚蛋！这把赵路搞得很恼火，约好了的你又跑出去了，还说这个话。以前不管给哪个打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态度的老板，别个如果不需要就直接说，不会不把打工人当回事的。但他看在每天有固定的两三百块钱收入的份上，还是耐心的等小张回来。

还好没等多久，小张就回来了。这是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大块头，年纪还没赵路大，穿着一双深筒水鞋。看他这个打扮，赵路心理就平衡了：原来负责人也是一样要送货的，特别是他看到这双水鞋的时候，这种鞋子一般都是体力劳动者穿的，就像解放鞋一样，是民工的标志。但他后来才知道，小张现在是不亲自送货的，他已经是脱产的管理者了，每天在群里面吼几声就行了，连配送员之间互换单子都不需要他亲自调换，他手下还有几个未脱产的管理员，让他们调换就行了，小张每天的事就是约上几个不当班的同事往麻将馆里一坐，输赢全靠自己的本事，陪他打麻将的有配送员，也有拣货员。那天是因为下雨爆单了，他才出去送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