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五年,玄宗御宇,四海升平。他遥想汉武帝时,文学之士齐聚朝堂,文采斐然,那场面如同百花盛开,绚丽多彩;魏文帝也曾广邀词人,作颂献赋,那情景恰似繁星闪烁,璀璨夺目。玄宗本就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又逢端午佳节,岂能无诗?于是,他追慕汉武帝、魏文帝的故事,在宫中大开御宴,遍邀群臣。众人分韵作诗,热闹非凡,仿佛一场盛大的文学狂欢。
所谓“分韵作诗”,就是在纸片上各写一个字作为韵脚字,然后放进罐子里,众人抓阄。抓到哪个字,所赋诗歌就得押那个字的韵。玄宗幸运地抓到了一个“神”字,于是挥笔写下《端午三殿宴群臣》:“五日符天数,五音调夏钧。旧来传五日,无事不称神。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方殿临华节,圆宫宴雅臣。进对一言重,遒文六义陈。股肱良足咏,风化可还淳。”玄宗的这首诗,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展现出端午佳节的神圣与热闹。诗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跳动的音符,奏响了盛唐的乐章。那“五日符天数,五音调夏钧”,犹如洪钟大吕,气势磅礴,仿佛在诉说着天地间的神秘与和谐;“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恰似一缕缕轻柔的丝线,缠绕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如同一场绚丽的花事,九子粽如同一个个可爱的精灵,在花丛中争奇斗艳。
群臣之中,张说抓阄抓到了“鱼”字,他也不甘示弱,写下《端午三殿侍宴应制》:“小暑夏弦应,徽音商管初。愿齐长命缕,来续大恩余。三殿褰珠箔,群官上玉除。助阳尝麦彘,顺节进龟鱼。甘露垂天酒,芝花捧御书。合丹同蝘蜓,灰骨共蟾蜍。今日伤蛇意,衔珠遂阙如。”张说的诗,如同一块精美的玉石,温润而富有内涵。他与玄宗的唱和,可谓一时之盛。玄宗作为历代君王中诗才出众之人,张说又是当时的文坛巨匠,这场盛会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诗中提到的“九子粽”“长命缕”究竟是什么东西?“蜻蜓”“蟾蜍”又是怎么回事呢?看来,如果不了解当时端午节的风俗,还真未必能读懂这几首诗。
首先,我们来探讨一下唐玄宗李隆基为何在端午节宴会群臣。一年之中,佳节众多,但宫内端午节的庆典却格外热闹。唐玄宗李隆基在诗中写道:“五日符天数,五音调夏钧。旧来传五日,无事不称神。”端午节究竟有何神奇之处,才会让人觉得“无事不称神”呢?
在中国古代,人们用干支纪时。所谓“端午”,其实就是午月午日的节日。以前的端午节未必在“五月五日”,但一定要在“午月午日”,具体日期则随干支而变动。然而,在魏晋以后,人们觉得每年都要根据干支来推算节日日期太过麻烦,于是就把端午节固定在每年的五月五日。
因为端午节本在午月午日,日月相谐,古人心目中觉得这有一种神秘的意味,所以端午节也因此变得神圣起来。当然,端午之所以重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本来,端午与夏至是两个不同的节日,但由于相距很近,后来这两个节日便合并了。夏至这天是长日之至,也称“中天节”。在汉代以来的一些经学家眼中,夏至是南郊祭天的日子。唐宋时期,端午节在宫中非常重要,有很多次大型的宴会赋诗活动。宋代的一次端午宴会赋诗,苏轼一人就写了五十六首诗。这未尝不和端午、夏至的重要地位有关。此次唐玄宗李隆基大宴群臣,也是唐宋时期端午宫廷御宴的一个生动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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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提一句,端午还叫“浴兰节”,因为这一天人们用兰花草泡水沐浴,满身香气,让人不禁想起“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屈原。端午节也可称为“蒲节”,因为农历五月菖蒲成熟,人们纷纷采下菖蒲插在门上,或者用菖蒲泡酒。
说到端午的节俗,今人第一想到的应该就是吃粽子。其实,吃粽子的风俗古已有之。晋代周处的《风土记》里记述了当时人们过端午的风俗。人们在端午的前一天,用菰菜叶子裹上黏米,把栗木、枣木烧成灰,掺进汤里煮粽子。之所以要掺上灰,是为了增加汤的碱性,防止粽子里的黏米在煮的时候散开。现在我们煮粽子还要加苏打粉,也是同样的道理。头一天煮熟,第二天过节就可以享用了。除此之外,还要煮一只肥大的乌龟,炖烂、去骨,在里面装上盐豆豉和秋蓼,这个和粽子一起叫做“俎龟黏米”。这个“黏米”,在晋朝时就被称作“粽”,还称为“角黍”。粽子的名目其实有很多,陈元靓《岁时广记》里说有“角粽、锥粽、茭粽、筒粽、秤锤粽,又有九子粽”,基本上是根据粽子的形状来命名的。
唐代的粽子都是用大米作馅儿,但以前,大多是黍米馅儿,用菰菜叶等植物叶子包裹成有角的、挺然翘然的形状,所以称作“角黍”。唐玄宗李隆基吃的粽子,就是用芦苇叶包黏米做成的,跟现在的粽子基本一样。
张说的诗里说到的“助阳尝麦彘,顺节进龟鱼”,也正好能从周处的《风土记》里得到印证,这就是所谓的“俎龟角黍”之“俎龟”。端午节吃粽子,这是常识。南方多鱼,端午节吃鱼也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吃龟呢?原来,古人认为龟是水产,属阴;而牲畜是陆产,属阳。在龟壳里塞进肉,就象征着“阳内阴外”“阴阳未分”。五月阳气正盛,但阴气也渐生,古人就用“俎龟”来象征这个月的节气。
端午吃粽子,历来是诗人们乐于歌咏的话题。正如苏轼的一句诗:“香菰黏米着佳名,古俗相传岂足矜。”可见,在北宋的时候,粽子已经成了端午节的代名词。唐朝末年的徐铉说“角黍菖蒲酒,年年旧俗谙”,吃“角黍”粽子,饮菖蒲酒,在唐宋是端午节最流行的风俗。
论吃粽子,还是苏轼的花样比较多。他吃的粽子,不仅有“香菰黏米”这样传统型的,还有很别致的“杨梅粽”:“上林珍木暗池台,蜀产吴包万里来。不独盘中见卢橘,时于粽里得杨梅。”宋代竟有杨梅馅儿的水果粽,这在今人看来,可能比较新奇。除了杨梅粽,当时可能还有一种“姜粽”。苏轼说:“自有梧楸鄣畏日,仍欣姜黍报丰年。”其中有“姜黍”,所谓“黍”,就是“角黍”粽子。那么“姜黍”是否为生姜馅儿的粽子呢?这就不能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