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最终还是随薛燕一道过桥离开,徒留韩夜一人在那里怔怔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韩夜才喝了口醉仙饮,缓过神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诚然,韩夜现在渴望变得更强,可他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已故八年的索命阎王,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好好带过他,他一直都是野路子出道,岂能说变强就变强呢?
韩夜陷入迷茫,他感觉那梦就在眼前,却因为能力不足,渐渐变得飘渺,他痴痴看着胸前微微发光的玉坠,步向远方……
一晃眼便过了几天,这段时间韩夜拼命练武,厢房里经常看不到他人,回来的时候也一定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
薛燕也不想搭理韩夜,天天和小和尚澄心混在一起,但担忧却总是多过欢愉。
这天,澄心引薛燕参观完宏大的塔林,时近黄昏,薛燕要回厢房了,澄心便送她直到东厢中的一片小园里。
澄心继续讲道:“塔林的每一座舍利塔里都装着一位长老坐化的肉身,因此,除了大雄宝殿,塔林算是我们寺中弟子最尊崇的地方了。”
“不就是坟嘛。”薛燕摸着澄心的头道:“对了,你怕不怕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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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姐姐说笑了。”澄心抬头微笑地道:“长老们都脱世成佛,他们原来的凡躯会留下来守护这里。”
说着,澄心望了一眼昏黄的天空,对薛燕道:“师父还告诉我,塔林里的先辈生前都是大善人,就算变成了鬼也是好鬼。”
薛燕想起了尘那虬髯赤发、横眉怒目的样子,不禁咯咯笑道:“那粗和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师父虽然平时很凶,但他对自己人都很好很好。”澄心说着,懵懵懂懂地望着渐渐下山的残阳,倾诉道:“大家都说我打小就没爹了,两岁的时候娘得了重病,把我抱到这里求人收养,没过几天她也死了。以后一直是寺里的前辈们在照顾我,尤其是师父。”
“我听住持说,师父以前是个不孝子,在外到处惹事生非,后来他爹娘被活活气死了,他悔恨万分,就来这里做了和尚。所以当他看到我没爹没娘后,心里非常难过,就收了我做徒弟。”
澄心似是很感激了尘,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师兄师叔们都说他重感情,虽然经常骂我打我屁股,但有一年我得了天花,他以为我要死了,哭得好伤心,不过没有慧明师叔死的那次哭得伤心,我当时不知道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还哭鼻子,后来听住持说,一个人只有痛失亲人时才会哭成那样。”
薛燕想起了尘怒揪韩夜衣襟时的神态,顿觉这粗和尚也不那么可憎了,她浅叹道:“小光头,你师父是把你当作他的亲人啊。”
“嗯,我知道。”澄心点了点头,说:“所以我病好了以后就发誓,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少惹他生气和难过。”
“真乖。”薛燕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问道:“对了,姐姐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们神武寺论佛法应该是觉空最厉害吧?或者说是已经圆寂的高僧慧明呢?”
澄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师父说,我们寺悟性最高的应该是我。”
澄心此言,令薛燕顿觉错愕,任谁都无法想到,整个神武寺这么多号人物,悟性最高的却是这个小和尚。
“是你啊?”薛燕乐不可支地摸着澄心的头,道:“你这么傻乎乎的,怎么看都不像悟性高啊,嘻嘻。”
澄心小脸一红,双手合十,念道:“阿啰跛者娜,出家人不打诳语。”
薛燕一愣,问道:“咦?你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澄心稚气未脱地看着薛燕,道:“漂亮姐姐,这‘阿啰跛者娜’是住持教我吟诵的文殊五字心咒,又可念作‘嗡阿喇巴札那谛’。”
“住持说这是因为梵文音译不同,所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离尘垢义;跛者亦无第一义谛,诸法平等;者者诸法无有诸行;娜者诸法无有性相,言说文字皆不可得……①”
薛燕听了佛经就头疼,连忙甩手道:“行啦行啦,姐姐听不了这东西,咱们说点别的吧,别聊佛经了。”
“哦。”澄心点头道:“漂亮姐姐,住持说,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我每日念这五字心咒,菩萨就会保佑我长大变得更聪明。”
薛燕笑了笑,摸澄心脑袋的手就没停过,她怜爱地道:“不是念几句心咒就会变聪明的,小光头。”
“心诚则灵,文殊菩萨会感觉得到的。”澄心望了一下天色,太阳已完全落山,他便对薛燕道:“姐姐,我要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对了,那个大哥哥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或许需要你的照顾,你别生他的气了。”
薛燕展眉一笑,对澄心挥手道:“知道啦,快回去吧。”
薛燕目送澄心离开,而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塞满了东西。
她推开房门仰倒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拿出司徒云梦给她买的红绳结,揣在怀里,怀念道:“云梦,你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挺舍不得你啊!”
薛燕闭上美眸,又颔首心道:“虽然都喜欢那个呆瓜,但薛女侠承认,你喜欢他远远超过了喜欢你自己啊,这份深情,我比不过你……”
“放心吧云梦,在你回来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呆瓜的……一定!!”
薛燕不同于一般姑娘,她性格较为爽快,虽然聪明,但不玩花花肠子,倘若司徒云梦真的是工于心计,她当然有的是法子治,但司徒云梦只是纯真愚钝的,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薛燕想了许久心事,天色也已完全黯淡。
寂冷月光悄无声息从窗子投进房里,诡异晚风渐起,把门窗摇得吱呀作响,仿佛要扑进来撕咬它憎恶的一切。
油灯也变得极不安分,不住在墙上舞动着鬼魅身姿。
正当薛燕内心惶惑不安时,房外面传来一阵令人恐惧的凄叫。
“呜呜呜——”
“呜呜呜呜~~~~~~~~!”
有痛苦少女的低声哭诉。
“呃呃呃——”
“呃呃呃啊啊啊——!”
也有怨恨男人的沉闷咆哮。
薛燕光听这声音就起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去看窗外,但见外头有数个穿着白衣、似人非人的灵体,手里各提一盏晃着幽幽绿火的灯笼,漂浮前进,月光下若隐若现、诡异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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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将他们面无血色的脸庞,照得更为惨白!
月色映在他们灰暗的眸子里,彷如无尽深渊!
薛燕把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大声叫出来,但机敏的她马上双手捂住嘴巴,爬到床上缩进被子,全身瑟瑟发抖地心道:“别过来别过来!各位鬼哥哥鬼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我虽平时小偷小骗,可也没害过人啊——!”
那些鬼魂似乎对薛燕没什么兴趣,等薛燕偷偷从被子缝里看窗台时,它们已不在那里。
薛燕生怕他们突然蹦出来吓自己,猛然掀开被子、极目四周,确认鬼魂都不在屋子里。
“呼——!”
薛燕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不好,呆瓜还在外面呢!”
薛燕起身刚想出去,手放到房门上却又犹豫了片刻,和心里的恐惧做起了斗争。
应该出去吗?
那些鬼那么吓人!
平时躲之不及。
薛燕想起和韩夜、司徒云梦一起在扬州除妖,想起冯茹收她做碧水宫弟子。
她感觉到了,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是碧水宫弟子,她要做洛阳薛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