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经不住细想,想的多了往往只会给自己平添烦恼,贾琮现在就是如此。
相比当今皇帝,太上皇更具政治手段,而政治都是肮脏的……
用一千多条性命来换取王朝对一省的完全掌控,或者用来废掉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很值得。
但拿人命当维护国朝统治的祭品,贾琮做不到淡然处之。
自收到京城的消息后,贾琮每晚都会梦到太原瓮城中的那一幕。
漫天的雪花与白色的纸钱洋洋洒洒,似乎在为八百口棺椁中的苦命人送行超度。
“唉,果然还是我太理想化了。”
“三爷说什么?”
贾琮叹气感慨时,贾十一正好抱着一沓册子走进了平阳府衙的书房。
他见贾琮摇头不愿说,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将那一沓册子摆在桌上禀道:“这些都是从卢家搜到的,根据临汾、襄陵两县县衙户房的记录,从昭武三十八年至今,卢氏一族名下的田产翻了近十倍。其中以襄陵县最为明显,全县至少有三成的良田被记在卢寰与其长子卢震名下。”
“正常,卢氏祖地就在襄陵,卢寰又是闻名北地的大儒,有他在,襄陵县中谁敢不给他面子。”
才占了三成而已,不提曲阜孔家,贾琮在南直隶的时候,甚至见过李半城、张本县、王半府……
就是宁荣两府在金陵祖地都有差不多万亩良田,百姓投献、天灾人祸卖田抵押甚至是强取豪夺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将这些都登记在册,等京城的旨意吧。陛下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交上去就行。”
贾琮一提起京城就想到了那一千多受难的无辜女子,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精神头明显萎靡起来。
他随意翻看了几页账册就没了兴趣,将其扔在桌上问道:“卢寰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嚷嚷着要见我?”
“的确如此,三爷要去见见?”
“不去!”
贾琮摇了摇头,往椅子上一瘫,抱怨道:“见他做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给林姐姐写封信……唉,不知不觉都已经四月底了,咱们年初就出了京,这都快半年了,好想回家。”
贾十一闻言笑了起来:“是挺久的了,对了三爷,张先生之前跟我提过一句,依他的猜测,平阳这边的事结束,陛下应该会诏你回京。”
“有这个可能。”
哪怕皇帝不召回,贾琮都打算上表京城。
山西的贪官污吏、不法士绅及那些豪商巨贾被他连抓带砍,再在山西呆下去,剩下的那些人恐怕睡觉都睡不踏实。
还是回京吧,该做的基本上都做的差不多了,总要给其他人留些功劳。
估计朝中这会已经商议好接手的人了吧,就是不知道他这一回回京算功臣还是算背锅的……
……
卢家被抄,阖族被关进了大牢,平阳府似乎改换了天地。
贾琮原本想趁机多歇几日,不想府衙门口的鼓声就没停过。府中各州县有不少人云集府城,将一份份状子递进了平阳府衙。
啪!
“伯爷,又是来告卢家的,下官真是大开了眼界。这卢氏不是自称范阳卢氏之后,千年的世家。怎么族中的儿孙子侄,一个个都是这个德行?”
蓝景文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但他整个人显得很亢奋,一进屋就将一沓状子拍在了桌上,端起桌上的凉茶就灌进了喉咙。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在前堂审案。这活原本让通判、推官等佐贰官去处置就好,但他对于有关卢氏的案子很上心,一连数日都在紧跟此事。
“伯爷瞧瞧这些状子,这卢氏一族的人还真是臭味相投,连作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道貌岸然之下,尽是豺狼一般的作为。”
贾琮也好奇的拿起来翻看,顺嘴回应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卢寰自己都是立身不正,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真是一群畜生啊,整个卢家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称得上好人的!”
这些状子中七成是状告卢氏强取豪夺,利用投献、灾祸等等夺走百姓土地田产,甚至还有逼迫百姓典妻卖女卖身为奴的。
仅从手中这几份状子中的记载,死在卢氏一族的百姓就有十余人,这还不算前几日审出来的,以及已经死无对证没法来衙门告状的。
蓝景文见贾琮的心情明显不好起来,便想转移话题:“对了伯爷,这几日有不少苦主以及城中的百姓想要见一见您,他们还制了一把万民伞,以感谢伯爷为平阳府除去恶贼……”
“别,我哪有那个资格,蓝前辈替我拒了吧……”
贾琮忙摆手拒绝,这是他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