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早就在报纸上发表过他对当下某些理学观点以及陈规陋俗的反对,甚至质疑过某些儒家经典的释义。
但得来的回应,要么是对他的嘲讽,要么是直接与他对线辩论。
也亏得他的身份特殊,既是亲贵又是乳臭未干的少年,那些大儒虽然对他的离经叛道颇为不满,却也不会逼迫过甚。
若是放在徐晋这个年纪或者是某些老儒生,估计早就被那些人挂起来烧死了。
“宝二哥要明白一点,这件事不仅仅是朝堂争斗,其本质是信仰之争。西洋那边的教派争斗你应该听说过吧……”
宝玉突然听到贾琮的这个问题,猛然一惊,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着这几年海外之事传入中原,西洋的宗教斗争故事,他听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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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教会烧死的人,太多了!
“所以,不要小看这件事。这就是一根导火索,熊熊大火即将燃起,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赢了,宝二哥心里的那个美好世界就会来临。输了,你能想象的黑暗,将统治这个世界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
……
宝玉坐在新闻司的值房,呆愣愣的盯着窗外天际的阴云。
要下雨了!
“琮哥儿曾说过,有的人,就因为说大地是圆的,就被一群自认为正义的人追着喊杀喊打。”
“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唉……果然啊,掌握真理的人是孤独的!
宝玉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理者,存乎欲者也。凡事为皆有于欲,无欲则无为矣。有欲而后有为,有为而归于至当不可易之谓理。无欲无为,又焉有理?”
《京城晚报》的发行量之大,几乎遍布京城的各个阶层。
随着义务教育的深度推行,公学的学子们在回家的时候,往往会带着一份一文钱的报纸。
特别是《京城晚报》,其上不但有国朝律令的发布公告,还有神奇的传奇故事,以及动不动就发起的大辩论。
今日的第二版又一次刊印了怡红公子的文章,其上千字言,通篇就是四个字——礼教吃人。
然后又从礼教吃人,延伸到了这个礼,是不是圣人所倡导的礼……
虽说怡红公子没有在文章中阐述圣人之礼,但只要是读过书的人,谁不知道圣人之言已是千年之前。
而圣人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早就被人按照他们的想法,精装细作,打扮成了“婀娜多姿”的姑娘了。
宝玉这一炮,直抵人心。
事实上随着盛世来临,大夏文华之气飞涨,有识之士早就对当下的理学产生了质疑。
长期积攒的不满,早就在等一个契机。
而宝玉的文章,就是这个契机。只一夜,就在京城掀起了滔天波澜,使得京城动荡,甚至波及到了朝堂。
“存周,令郎也太大胆了!”
礼部尚书吕阳第一时间找到了贾政的值房,苦恼而又隐晦的说道:“宰辅还在养伤,如今朝中经不起太大的震荡,你回去劝劝令郎,莫要再挑起事端了。”
这要是以前,政老爷早就赶回家里去拿大棍拿宝玉了,可今日的他不但没有应承吕阳之言,反而反呛一声:“大宗伯何以如此说我儿?古人云,芒主通人情以质疑,故臣下无信,尽自治其事。今我儿有了疑问,想在报纸上求得解答,这有何不可?”
“这……”
吕阳也无法回答贾政的这个问题,因为就连孔圣人都说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人家贾宝玉在报纸上并未明着向理学发难,只是求问当下理学所倡导的礼,与圣人当初提出的礼是不是相同……
反倒是那些理学门人,一大早就跟被人掘了祖坟一样,拿着报纸急赤白脸的跑到礼部,非要让他这个礼部尚书查封新闻司,并治罪贾家宝玉。
吕阳也头疼啊,他虽然也算是理学门人,可他是个讲道理的理学门人。
这种辩不过人家就要撅了人家笔杆子的事,他是真干不出来。
“存周莫气,莫气,我这也是……唉,算了,且随他去……”
吕阳也不知该如何跟贾政来说,这件事本身就是笔糊涂账,没看皇帝与宰辅都向理学学阀妥协退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