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心头沉重,抬着手道:“臣告退!”
不等王允转身,何太后已经拉着唐姬道:“派人去叫辩儿回宫。”
王允听着‘辩儿’,暗暗皱眉。即便你是当朝太后,皇帝生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称呼。
但他没有说,离开永乐宫。
来到门外,看着昏暗的天色,王允默然无声,脸上中出现一丝惆怅。
朝廷里,处处是昏官庸吏,奸邪阴滑之辈。这次得了旨意,他本以为可以放开手脚,有一番作为,却不曾想,尚书台内,从杨彪到六曹尚书,再是外面的九卿、司隶校尉等等,一个个都与他作对,处处掣肘,令他步履蹒跚。
现在,宫里的太后都亲自下场了,他还能怎么办?
但是转瞬间,王允神色一定,目光中的惆怅消失不见,大步返回尚书台。
尚书台内,十分的安静,除了偶尔走动的声音,每个值房都很安静。
王允走进来,虽然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无数眼神在他身上。
漠然着脸,他走进了值房,从桌上拿出‘冗官名录’,翻开看去,从上到下,足足有近千人。
王允看着,好一阵子,他看向手边的另一本。
这是洛阳城外的,也就是各州的‘冗官名录’。
王允目光沉肃,心中决意一个不减!
荀攸的值房内,几个侍郎正在议事。
“尚书,并州的补缺已经上报上去,目前还没批准。”
“封赏的钱粮,还差一部分。”
“各曹拟定的补选,本已经拟定好,都被王公给打了回来……”
荀攸听着,却忍不住的看向王允值房方向。
永乐宫的事,几乎传遍了尚书台,荀攸心里在想,那位刚愎自用,毫不知变通的王公,会不会有所折中?
一个小吏进来,在荀攸耳边低声道:“李尚书进了王公的值房。”
荀攸摇了摇头,道:“明日陛下回京,汇总给我,我奏禀陛下。”
众侍郎对视一眼,道:“下官等遵命。”
与这里隔了几间房,是小吏们的大值房,对于王允进永乐宫一事,正在随口议论。
“你们说,有太后娘娘施压,王公会怎么办?”
“太后都出面了,王公还能坚持裁减不成?”
“我看未必。裁减冗官一事,现在闹的满城风雨,王公要是轻易退缩,那就等于是认错,这尚书台,还能待的下去?”
“还不回头,等着罢免吗?”
“依我看,王公多半会低头,大不了就少裁减一些人,这边给陛下交差,那边又结好了那么多大小官员,两面讨好,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一众小吏皆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们虽然品佚低,但相比于那些大人物,在九卿、尚书台的时间反而更为长久,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数十年。
在一片静谧中,尚书台迎来了散值。
尚书台现在的人手众多,大大小小的值房都是人,林林总总竟然高达二百人。
出了尚书台,走在出宫的路上,很明显的分成了几个部分,凑在一起,聊的是热火朝天。
王允从值房出来,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恍若未觉,人群在身前身后,隔的很远,孤零零一个人。
杨彪是最晚走的,一回到杨府,径直来到王朗的小院。
王朗正在专心致志的写着书,杨彪来到他对面,也不说话,开始煮茶。
王朗也没理会他,自顾的写着。
好一阵子,杨彪将茶杯递给他,探头看了眼,道:“你心浮气躁,着什么书,入仕吧。”
王朗近来入仕的心确实有些强烈,但还是迟疑不决,心头隐有不安。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淡淡道:“又出事了?”
杨彪一笑,脸上肥肉颤抖,道:“不是我,是王子师。他裁减冗官捅了马蜂窝,现在朝野都在弹劾他,吏曹的荀尚书直接跟他对上,差点撕破脸。”
王朗见杨彪满脸得意,摇了摇头,道:“王子师要是被赶出尚书台,你觉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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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抱着茶杯,笑容不减,道:“当然是好事,至少没人在我背后捅刀子了。”
王朗不说话了,低头看着他刚刚写好的百余字。
杨彪的笑脸慢慢僵了,而后一惊,道:“不行!王子师不能倒!他倒了,尚书台就剩下我一个了!”
尚书台的大人物,只有三个人,丞相杨彪,左仆射王允,右仆射兼太尉的董卓。
董卓可以说是人嫌鬼弃,人人都提防、疏远他,在尚书台里,默认是不管他。
剩下的,就是杨彪与王允两人,如果王允倒台,那杨彪就要一人挑大梁。
他成了唯一,不挑也得挑!
王朗仔细看完,又喝了口茶,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彪皱着眉,小眼睛眨动,心里也纠结。
‘裁撤冗官’,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王允现在被朝野群起而攻之,在尚书台更是被孤立,俨然是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一个不好,不是辞官或者罢官了事,必然有无数人翻旧账,撕咬不放,身败名裂,坐狱论罪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杨彪向来以明哲保身为第一,怎么可能会轻易涉入。
王朗目光不离他的字,道:“你给陛下上一道奏本,言说裁减冗官的必要,为王允说说情。”
“好!”杨彪没有半点迟疑。
这么一来,既能向皇帝表明态度,也能赚取王允的人情,最重要的是,他还能置身事外,让王允继续抗雷!
一石三鸟!
王朗抬起头,道:“我听到风声,说朝廷要设兵曹,主要负责募兵,钱粮,兵备之类?”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你有意?”
王朗面露犹豫,心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