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斜靠在躺椅上,双眼微闭,右手心不在焉地按遥控键,音乐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响起又切掉,这时似乎有个声音响起:“爸爸,今天我不回家住了啊!周末约了同学一起玩!”他还没回答,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嘀声。他愣了会儿神,嘴里冒出一句话“儿大不由爹啊”,就自顾自地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关掉音乐继续闭目养神。
没多久周扬走进浴室,但今天他却一反外科医生一贯作风,没有匆匆了事,而是慢慢感受着水流冲击身体的舒畅。
对于一个扎根临床一线十几年的外科老主治,每天和二十几岁,三十岁出头的住院医们,倒不完的夜班,上不完的手术,他感觉真有点累了。本来上周病区老总传病区主任的话,这次组里的副高非他莫属了,但最后还是不出意外地被意外给顶了。像周扬这样四十岁出头了还在上一线班的全院也没几个,前两天普外还有一个,下手术就倒再也没起得来。虽然心外分出去后,胸外没有以前那么忙了,但因为一旦有手术,因为手术都比较大,像周扬这样的老主治组里的手术基本跑不了,等于一线,二线的活都干了。
虽然现在胸腔镜也比较普遍了,但能做胸腔的病区主任,副主任又不上了,主力还是这些老主治。本来这些周扬也早已是习以为常了,但是这次副高无望后,他突然感觉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本来下夜班后,周扬都会一个人出去走走,要么健健身,要么泡泡图书馆,要么看看电影,当然这些都是在妻子和女儿没空的时候,一般他们有空的机会也很少。
如果是周末,下夜或没有手术,周扬还会顺便接一下女儿或买点菜。今天下夜班他直接回家,哪里也没去。
享受着温热的水温,内心似乎得到了些许慰藉,身心的疲倦也得到了稍许的缓解。但是不知道怎的,感觉脖颈处有些酸痛,就稍事收拾一下,穿着睡衣摇头晃脑地走出浴室,向客厅阳台走去。午后的客厅里光线有些晦暗,拉开落地窗纱帘,正好能从玻璃中映照出自己的全身,他有些自恋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看着自己裹在浴袍里肌肉还算紧致的身体,才略显满意地返回客厅,斜靠在躺椅上揉捏着颈部肌肉,做肌肉放松。
客厅里的手机响起,周扬警觉起来,对于一名医生来说手机就像紧急哨,他迅速起身瞥了一眼,不是医院里打来的,又如释重负地坐下,爱答不理好一会儿后才早有预料地接起,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亲爱的,晚上又加台了,太晚就不回来了啊!”
挂了电话,屋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周扬继续斜在椅子上,咖啡杯、零食盒、几本书、各种遥控随意地放在眼前的小桌上。摸摸这个,动动那个,迟疑半晌有些不知所措,干脆双手过头往后一倒:“爱谁谁,老子高兴就好!”小性子得逞似的得意油然而生。
“炸毛”斜躺在沙发一角,这是整个屋子里唯一出格的摆件,之前在书房,后来有段时间在卧室床头柜,现在它在这儿很久了。开始要么周扬,要么他妻子,无论谁发现都会及时归位。还有就是女儿,女儿发现会对周扬或妻子说,那个谁谁的最爱,不要了吗?不要我可就怎么怎么了,一旦女儿这话一出,他们就一阵哄抢,最后“炸毛”还是回到它的老地方,书房或卧室。但现在它在这儿很久了。
现在“炸毛”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成了周扬的唯一陪伴,他把它叫“铁杆哥们”。在此之前它真正的主人是另一个炸毛,一个在周扬心里调皮可爱如斯的女孩,但在那个女孩眼里周扬的长相及行为举止都更像这尊“炸毛”。这个女孩就是他二十年多前的大学同学、恋人,后来的妻子。在他们心里这一切即自然又理所当然,尽管因此他们也成了那些大学同学里众多对恋人中极少数的“怪胎”,因为对那些同学来说,大学里的恋人,分手才是理所当然。
周扬也曾不解地问他的炸毛妻子:“为什么我们是极少数,我们真的是怪胎吗?”
妻子以他那时一向炸毛的形象望着他:“肯定是啊,我从小就是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