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有些后悔。
真的非常后悔。
虽说他现在已经顶着世袭千户的世职,与当初应天城里的那个苦力头子早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但和那些已然统兵千万的兄弟相比,他这个世袭千户也不过只是个中等水平的富家翁而已,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这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陛下落难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甩过脸子,甚至还在心里存过其他大逆不道的念头。
待到现在想来,不说陛下早就洞若观火,便是一众兄弟们大约也能猜到一些吧。
“可笑。
真真可笑。
似陛下这等人物只是简单几句话便将自己架空,咱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苦力头子竟还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便是陈四在一次次复盘之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不过吃过苦的人,最不缺的便是韧性。
在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何等机缘之后,陈四既没有爬到宫门哭告,也没有就此消沉,而是让自己曾经的兄弟,现在的宿卫中军统领给他谋个差事。
很明显,向仁生是个念旧情的人。
哪怕他认为四哥当初就不该存着那等心思,但他还是将其安顿在了梅春这里。
后面的事倒也简单。
梅春这里本就没多少人,接收到来自应天的民壮之后甚至连个基本的架子都搭不起来。
而这陈四好歹也算是领过些人手,加之其训练刻苦学习认真。
不但哐啷哐啷几下便成了领着三个把总队的千总大人,其千总队更还是最早装备自生火铳的人马之一。
只是...........
“一、二营前出两百步列阵!三营就地整备!”
“得令!”
陈四这个千总队是第一批登上热兰遮城所在岛屿的。
但与先前所想不同,荷兰人在看到庞大的舰队之后也仅是遣了几百人驻守城外高地,并没有对登陆明军进行阻击。
见此情形,陈四却也没有大意,待将麾下两个把总队派到前方警戒之后才向等在后面的一艘艘运兵船发出了信号。
他对这一仗是极为看重的。
旁人都以为他还有心搏一搏前路,但他却知道,除去这一点之外,自己心中未尝没有与大明皇帝别一别苗头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不过被人夺了手下兄弟,又晾在旁边那么长时间,似他这等从千难万难里拼出来的总难免想要证明自己。
看,没有皇帝小儿的提携,老子照样有本事闯出一片天来!
由此,在训练之时他一个有官身的却比谁都吃苦,休息的时候也不惜舔着脸去和那洋教士带来的洋人请教战术。
待到此时,陈四自不敢太过吹嘘,但放眼明军将佐,他却也不觉得有几人能比得上自己在火铳战术上的造诣。
“陈四哥!”
正当陈四在不断观察远处高地之时,自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呼声。
待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与他装备相同的汉子走了过来。
“赵千总?怎是你先上来了?”
“红毛没动静,咱便和老钱讨了个人情。”
话音入耳,陈四便向滩头看了一眼,果见一大帮子士卒正在搭建吊台。
按着原定计划,最先登陆热兰遮城所在岛屿的应该是两个火铳千总队,等到稳住登陆地点之后才轮到火炮队。
可现在才只登了他一个千总队,火炮队便抢到了前面,这却让陈四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肯定是极其危险的。
莫看此番登陆顺利得跟回家一样,可要是荷兰人现在来攻,凭他这千五百没见过阵仗的新卒也不见得能顶的过去。
届时漫说他们这些人能不能逃回船上,便是真有那等运气定也逃不过军法论处。
心念及此,陈四便想说上两句,可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孝陵卫的人,他一个外来户又如何能与他们生出过节?
“你这得多大功夫?”
“主要是大的费时间,小的三两个人便能卸下来了,左右大的都在一条船上,等小的卸完自可让船先走,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让出滩头。”
话音入耳,陈四心中便略略定了一下,其后他对滩头的防御布置做了些改动,如此才又转了回来。
先前他命一、二两营前出防御,乃是因为另一个千总队很快便能登岸的,可现在情况已发生了重大改变,他的布置做出改变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转了一圈将才回到滩头之时,梅春却乘着条小船自内港赶了过来。
“谁让炮队先登岸的?!”
“大帅,我看红毛不敢来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