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乃是源于信息的不对等。
在孟琏土司看来,明廷可谓四面漏风,用区区数府之地换得云南的安稳自能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可他却不晓得,多铎兵败北撤,阿济格授首赣州,此时的明廷虽只有半壁江山,但论及战略处境却要比清廷主动许多。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若还能容得一个小小的孟琏土司在面前聒噪,那他却就真成了个好脾气的。
“皇帝真这么说了?”
看着惊惶未定的使者,孟琏土司的阵脚顿时便有些乱了。
他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大明皇帝会说出这等话来。
说破天去他也只是想趁火打劫而已,又怎可能真与朝廷撕破面皮?
可现在...............
“朝廷把鞑子打跑了?”
“问我作甚?要是知道我还会起兵吗?”
孟琏土司朝着被绑成粽子的沙定洲试探了一句,待听对方如此回答,他却也只能颇为无奈地将目光投到了使者身上。
他抓到沙定洲之后本就打算直接将其交到朝廷手里,可在此过程之中却也不知是心中的哪个贼占了上风,用沙定洲换取地盘的心思却一发而不可收拾。
随即他领着麾下土兵在楚雄以南扎了营地,待将使者派出之后便满心期待地等着朝廷的封赏到来。
“头人,莫不如带着沙逆去向陛下认罪吧。”
“对,带着我去向皇帝卑躬屈膝,看看他会不会放过怀有异心的孟琏土司。”
使者的话语方才传出,沙定洲便在一旁阴阳怪气了起来,而在听到两人对话之后,孟琏土司却毫无反应,竟似是中了魔障一般。
他现在确实已懊悔到一百一上,说是中了魔障却也半点都不为过。
归到根里他是因意外落到头上的“机遇”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自家的实力与外部的环境又不支持他这心思的实现。
待到现实向他展露冰山一角之后,他又因落空的欲望和即将到来的危局而患得患失,细论起来却还不如沙定洲这种枭雄。
“公爷,你给我漏句实话,你起兵时所说的那些全都是真吗?”
“那是自然,朝廷传给沐天波的邸报虽也断了几月,但鞑子杀过长江的事却是千真万确。”
沙定洲的话音方才落下,孟琏土司便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了现在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朝廷被鞑子打得多惨是从沙定洲嘴里听来的,朝廷把鞑子打得多惨却是从皇帝嘴里听来的。
这两种说法没有一个是从可信的渠道得来,他这么折腾了半天却都是跟着别人的指挥动弹。
“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皇帝并没有打赢鞑子,他其实是被鞑子打得无路可走才逃到了云南。”
待听孟琏土司之言,沙定洲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哈哈大笑。
他很清楚,现在的孟琏土司和先前的自己乃是同一个状态,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还不能接受现实罢了。
姑且不论“阿济格授首”的事是真是假,但多铎被打回江北却是从邸报上得来。
更何况,那些火铳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哪怕算不得当世强军却也非寻常队伍,若鞑子能将拥有这等人马的队伍打得落荒而逃,却不知清军到底会强到什么地步。
可他终还是没有笑,毕竟他还有翻身的本钱,若真让这老家伙清醒过来,自己还哪里来的活路?
“这个......”拉了一个长音,沙定洲便假装进入了沉思之中,待孟琏土司的注意力全都放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才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清军过了长江的事我倒是能确定,但我观明军装备齐全、士气高涨,不似逃来云南的啊。”
“糊涂!你只打了一个照面又能看出什么?说不得这支人马便是皇帝最后的本钱呢!”
“嘶~~~~~。”
就在内里“破绽”被孟琏土司戳破之后,沙定洲立时便倒吸一口凉气,却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
其后他也不再多言,仅只是牙关紧咬、双眼紧闭,显然是因为估错了局面而悔恨不已。
见他这等模样,那孟琏土司倒也未曾嘲讽,可当他正在根据最新做出的判断调整策略之时,那使者却幽幽地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