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来时阳平关的城墙已摇摇欲坠,有关攻城的诸般事情也已安排妥当。
他于此等节里突然请战,不论怎么看来都显得异常突兀。
归到根里,带兵打仗终不是领着一帮人冲上去便成。
其间不但得针对参战各部的特性安排战法,更还得考量各部之间的配合协调,一旦稍有变化,先前的安排便得全部推倒,真真称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为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将领,李过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在战事将开之际突然请战,这里面自然也是有说道的。
在他看来,阳平关已是囊中之物,其后的目标便该是汉中清军,而他作为被陛下驳了求战之请的将领,在此战中得个重要些的任务自也是情理之中。
逻辑很简单,但也很实用。
毕竟陛下乃是大明的陛下,又不只是他宿卫两军的陛下,若不能照看到各人所想,岂不是凉了忠臣之心?
老实讲,朱慈烺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和一个个上位者一般对此乐见其成。
只是在心念转动之间他却突然意识到,李过的这番动作似乎多少带着些对鞑子的轻视。
当然,李过所部乃是自七八万闯军本部之中整编而来,再加上装备的更新换代,其战力自也非同小可。
可说一千道一万,此时朱慈烺身边拢共也就三万兵马,哪怕双方战力已因先前几战而此消彼长,但细论起来明军也占不了太大优势,后面自也得苦战一场。
还是赢得太轻松了些。
这便是朱慈烺最终得出的结论。
需知,能够抵抗逆境的人固然不多,但能扛住顺境的却更是凤毛麟角。
进抵广元之后,鞑子在明军面前几可称得毫无招架之力,参战各部都只觉敌军战心已失,只需稍稍冲杀便能轻取胜利。
待到此时诸人都将先前的经验推而广之,却不想自家已有了骄兵必败的苗头。
不过话说来,此时大战在即也不是论这些东西的时候。
在李过退去之后,朱慈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炮子砸在城墙之上,却未就此说上半点。
不得不说,军心士气的确玄妙。
这等事物看不见、摸不着,少一分能让精锐大军失了战心,多一分却又让惯战之将轻敌大意。
似如这阳平关内外,却真应了这多少之分。
“王爷!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全了将士,咱们还能沿途阻击,可若.........”
“噗!”
此时的罗洛浑早已登到了关城之上,而在那段城墙摇摇欲坠之时,于他身侧却传出了一道颇为惶恐的话语声。
老实讲,罗洛浑的性子更偏向于文官,对于手下军将也不似老一辈那般动辄打杀,可这一番他却未等对方将话说完,仅是明白了大致意思便将这跟随多年的手下攮了个对穿。
“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话音传开,各人立时都噤若寒蝉,而在环顾四周之后,罗洛浑的声音才又缓了一些。
“城墙虽有破口,但明军若想攻入城中还得渡江而来,届时我等半渡而击,何愁大功不得?!”
“王爷英明!若能击败明军,我等定能得上几转!”
“说的是,明军都还在对岸,这囊货便打算弃城而逃,真真丢尽了我满人的脸面!”
“王爷放心!我已将军中擅射之人聚拢,待明军半渡定能让他们见识我满人射术!”
随着罗洛浑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颇具信心的声音便接连传了开来,待到诸将都表达了对战胜明军的信心之后,他却又将视线投到南面那段城墙,并未再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并非妄言,诸将的怯战之心亦只是被强压而已。
归到根里,城墙能垮一段便能垮两段三段,明军渡河亦非必须选择关旁河道,而汉中那里豪格也还没夺下城池。
数番叠加下来,诸将自已对当下局面没了信心。
若能胜上一场就好了。